改善動物園的夢想家—彭仁隆
彭仁隆在台北市立动物园工作15年了。当年抱持改善圈养动物的动物福利理想走入动物园,经历公务体系的各式折冲,他仍坚持在岗位上,持续发挥改变。图为他七年前接手儿童动物区,一手打造的狐獴展区。记者潘俊宏/摄影
下午三点,台北市立动物园儿童动物区有鸭、鹅在路边游荡,吸引爸妈带着小孩靠近观察;不过要小心,若碰上繁殖期,鹅的脾气较暴躁,可是不好惹。一旁草地上,母鸡脖子脱羽严重,展区负责人彭仁隆顺了顺母鸡的羽毛说,「这是被公鸡骑的,属于交配的自然现象,正好拿来做教育的展示教材。」
自从七年前彭仁隆接手,儿童动物区已看不到常见的兔子、天竺鼠,取而代之是鸡、鸭、鹅、兰屿猪等经济动物。他曾大胆尝试把农田里的「鸭间稻」搬来动物园,在园内辟田种稻并养鸭,展示鸭吃害虫、同时排粪肥沃土壤,这种鸭稻共生的友善农法。未来他希望能展示平饲蛋鸡,让小朋友有机会认识每天吃下的鸡蛋是如何生产而来。
在动物园做这些改变并不容易,需要排除各种民众客诉,和长官争取。他说,现在的小朋友很少有机会接触经济动物,只知道动物变成食物的样子。他认为,动物园有责任透过展示,让孩子认识经济动物的原本面貌。
为了动物园新近的娇客狐獴,展区垫高70、80公分,安上玻璃窗,让小朋友可以平视观察狐獴的活动。彭仁隆说,这样比较容易让人对动物产生尊重感。
狐獴展区旁没有动物,只有一座座高高低低的箱笼,里头坐着一只黑猩猩雕像。这些箱笼是早期动物园为了搬运或展示动物所使用,彭仁隆拿来重组,成为小孩玩捉迷藏的游乐区。前头砂地埋有恐龙骨骼,一旁写着:「像狐獴一样挖掘,像生态学家一样思考。」这是他献给孩子的箴言。
动物园难得有空间不展示动物,是展示笼子,供孩子认识动物园史。记者曾原信/摄影
边打扫边研究 发现浣熊洗东西的幕后真相
彭仁隆在动物园工作快20年了。他从小就热爱动物,小学四年级时曾把动物园里的蝴蝶幼虫偷偷带回家饲养。大学主修植物学,后来到英国进修动物保育,研究比较在伦敦动物园小橱窗、爱丁堡动物园户外展示场及英国皇家属地泽西岛野生动物园等三种不同圈养环境,同样的灵长类猴子,有怎样的行为差异。从此开启他对动物园与动物福利议题的探究。
回台后,彭仁隆辗转在动保团体和教科书出版社工作多年,终于获得进入台北市立动物园工作的机会,从最基层的技工做起,薪水只有三万元。他冲着一股热情和梦想,放弃当时在出版社五万多元的薪水,转身走入动物园。
技工的工作对他而言,有些太简单了。他利用每天打扫、清大便、喂食的时间,观察薮猫和灰狼,发现这两种动物因为环境太单调、缺乏刺激,出现踱步等刻板行为。他搜集资料,写就两份研究报告,鼓励展区多设计涵洞、隐蔽物等丰富化设施来改善动物的焦虑。这样由动物福利观点出发的展场改善,在当年算是先趋。
这份关切动物的热情,20年不变。园里有近十只的北美浣熊,他想了解浣熊为何喜欢洗东西,因为传闻一说浣熊是靠清洗来判定食物能否食用。他设计将沾有饲料粉末的木块放在食盆中,浣熊触摸、嗅闻后,就放弃木块,转而拿取盆里的苹果、红萝卜。这项研究证明浣熊不须浣洗,或沾湿前爪来清洁物品,就能判定何者为食物。
虽然圈养的北美浣熊的确会洗东西,但已有科学家陆续发现,野生的浣熊并没有浣洗行为。彭仁隆推论,浣熊洗东西可能和圈养环境过度单调有关,浣熊无聊到只好洗食物来释放压力,这是圈养后出现的刻板行为。他的研究成果目前展示在解说墙上。
彭仁隆七年前接手北美浣熊展区后,开始丰富化展区内的设施,希望改善浣熊绕圈、踱步的刻板行为。记者曾原信/摄影
孙效智启发 动物福利要兼顾科学与道德
彭仁隆进一步对动物伦理展开深层思辨。例如:讨论人类无限制利用动物,合乎道德吗?为了研发爱滋病的药物,杀害上千万只的实验鼠,伦理上真的没问题吗?他说,这些思辨是受到台大哲学系教授孙效智的「应用伦理学」课程启发。
彭仁隆说,这些哲学思办让他从科学数据来判断动物福利好坏的科学取径,更多了一层道德关怀。
他回头检视动物园作为发现,有兽医在治疗动物会犯了「物种歧视」的问题:治疗保育类的蒙古野马会施打高级的麻醉药,但治疗家驴却用便宜的麻醉药物,导致家驴必须不断施打麻醉、监控呼吸。就生命而言,无论是蒙古野马还是家驴,对疼痛的感受性是一样的,理应受到同等的医疗对待。
这样的思辨方法也用来检视自己。六年前,彭仁隆为了避免成鸭蚕食鲸吞园内的水稻田,在兽医监督下,以二氧化碳瓶执行鸭子的安乐死。起初他非常抗拒,反对动物园为了教育展示,牺牲健康鸭子的生命。这问题他花了两年反思,发现农夫采用鸭间稻农法,年年循环,除了友善农田,最终也是希望屠宰鸭子赚取利润;这和人们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吃鸭肉,是一样的道理,两者都是在利用动物,只是目的不同。如果他只排斥动物园的作法,却持续大口吃鸭肉,将会落入前后不一的矛盾中。
「人存活在地球上,就是会不停剥削动物和环境。」彭仁隆说,重点是人们认清这样的主宰地位,思考如何合理利用、减少动物的痛苦。例如用人道屠宰的方式屠宰鸭子。
他期待动物园持续进步。他脑中持续擘划着许多改善计划,像动物园入口广场的红鹤水池,能否扩大改建成类野生栖地,又或者儿童动物区能否展示平饲蛋鸡,激发更多人思考经济动物的动物福利议题。这些计划碍于腹地、经费等考量已搁置多年,但他一有机会仍不断尝试和长官沟通,毫不畏缩,期盼终有一日能实践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