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牌楼:张灯结彩中的家国情怀 | 节日特辑

本文作者: 春梅狐狸

已出版《图解中国传统服饰》

每逢节庆时所作的喜庆布置,有一个成语叫做“张灯结彩”,“结彩”的形式十分多样,其中有一种是跨街搭建的临时装饰建筑,类似于牌坊,一般称作“彩牌楼”“彩楼”“彩门楼”等。

(1922年北京搭建的彩牌楼, 《顺天时报》)

(1924年越南启定帝四旬大庆节礼)

(年画《搭起彩楼迎壮士》王振生)

(1936年宁波灵桥通车典礼上搭建的彩牌楼)

彩牌楼起源于何时,已经很难说清楚了,但在清代的庆典绘画里随处可见,样式基本都是模仿固定建筑的牌楼制作,可见当时应用之广泛与流行了。

(清《万寿图》局部)

(清《万寿图盛典》局部)

(清《康熙南巡图》局部)

根据北京市级非遗项目“北京扎彩子”“彩子李”第五代传承人李连贵回忆:

一个彩子活儿从制作完成到拆除,短则几日,长则个把月。但是制作过程却要经历多道工序,复杂的还需要多人辅助才能完成。第一步打绳(搓绳),过去有子儿绳(麻绳),现在没子儿绳了,用塑料绳,几股一撮,细如中粗小线儿;第二步测量场地;第三步找竹竿绑架子(系扣),门儿多大就要多长的竿儿,把彩活的架子绑好;第四步拉串儿;第五步绷地儿,即拉串儿后铺在绳底下的布匹;第六步绷带,露着竿儿不好看,把竿儿给绷上,这叫“绷带”;第七步别花,不是整块的,比如三个楼子的过街牌楼,三个门儿,那就得一块儿一块儿到现场现拼,拼完以后,再翻个绣球,就齐活了。

(北京市级非遗项目“北京扎彩子”)

“扎彩子”是老北京民俗行当,也称“京彩”“彩子行/活”等。形式上分成“硬彩”和“软彩”两种,“硬彩”除了本文提到的彩牌楼,还有各种亭台楼阁、彩棚等临时建筑,“软彩”则是悬挂装饰在建筑门楣和前脸上的绣球等物。

(扎彩子,老北京三百六十行)

(万寿彩排图)

与“北京扎彩子”风格类似的还有山西的彩楼,非遗项目有“韩式彩楼”“清徐彩门楼”等,但近年也作一些比较现代化的跨街门楼,似乎依然还在寻找传承的道路。

(风格相对传统的山西彩楼)

(另一种风格的山西彩楼)

更久一些的渊源,大约可以追溯到宋代的“欢门彩楼”“山棚”“绞缚楼子”等,参照的图片一般是《闸口盘车图》《清明上河图》等。不过这类都是贴着店铺门面,而非跨街,功能上更像是建筑的临时性外设装饰。后世的牌坊中也有一种“门脸牌坊”是起这样的作用,在名称上也常常不作很明确的区分。

(《闸口盘车图》局部)

(《清明上河图》局部)

(门脸牌坊)

到了民国时期,搭建彩牌楼已经成了一种流行,几乎每逢节日、纪念日,以及各类庆典、游艺活动、展览会,从官方到商户、再到民间都会搭建彩牌楼。

样式上有两种明显不同的风格,一种是延续中式牌坊造型,但又不再受传统牌坊形制的约束,尤其是不在受到牌坊等级的限制,并且添加了夜景可见的发光装置。有的愈加开阔,以配合民国时期的城建改造后的道路,有的愈加高耸、华丽异常,明显带有炫技耀财的成分。

(1929年西湖博览会搭建的彩牌楼)

(1934年汉口国货流动展览会搭建的彩牌楼,《汉口商业月刊》)

(1929年上海北站的彩牌楼,《文华》)

(1933年全运会彩牌楼夜景,《商报画刊》)

(1946年上海宁波同乡会门前的彩牌楼,《艺文画报》)

另一种则是中西合璧,几乎打破了牌坊原本的形式架构,喜欢叠加许多层风格不同的建筑造型,多在一些闽粤港资料里看到,总让我有一种仿佛看到歪果仁笔下走样的东方风格的感觉,显得十分卡通,但又可以看出当时搭建这类彩牌楼的工人技艺之高超。

(1908年美国舰队访华时厦门搭建的彩牌楼)

(1921年广州庆祝孙中山就任非常大总统所建彩牌楼)

(1931年广州市国货展览会搭建的彩牌楼,《老广州》)

(1933年广州博览会搭建的彩牌楼,《老广州》)

(1920、30年代冯强胶鞋厂的广告彩牌楼,《广府搭棚艺术》)

(1935年广州第一糖厂开幕彩楼,《新中华》)

(1937年粤湘鄂赣四省特产联合展览会的彩牌楼)

(1953年香港九龙为英女王加冕巡游搭建的彩牌楼)

广东地区这类临时庆典建筑搭建行当一度十分兴盛,“1912至1925年,棚铺大小共有80余家”。除了本文提到的跨街门楼以外吗,他们还负责临时戏台一类的搭建,故称“搭棚”,并拥有自己的棚业公会。

搭棚工日晒雨淋,工资却不高,据老搭棚工梁源回忆:民国八年(1919),他才15岁,从肇庆来广州省城大东门外东兴棚铺当学徒,没有固定薪金。每年之中,由老板发给8至10元(毫银),以后逐年增加,3年以后才叫入行,名叫“挨师”,6年后叫棚工。一般搭棚人,广泛的称谓曰“搭棚佬”,或被外人尊称曰“师傅”,其实内中分工是:棚工负责上棚操作,如扎篾(扎架),装配棚面。真正的师傅负责在地面规划、指挥一切,如把长的、短的适用材料,通过学徒仔或挨师的传递,供应给棚工。但在平时搭棚师傅也和其他棚工一样托竹、托木,要笔直行动,途中难以歇肩,鼎力也要“挨”到目的地。学徒仔之中,有不少不堪其苦“挨唔得”,转了行或去当咕哩(搬运工)。——《羊城后视镜》

尽管不论在哪个地区,彩牌楼在红白事上都会搭建,但终究还是侧重喜庆场合。民国的彩牌楼在抗战全面爆发以后就基本没落了,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后才开始缓慢恢复。

民国时期在彩牌楼适用的节庆上增加了一个特色,就是“国庆牌楼”,顾名思义就是为了庆贺国庆而设的彩牌楼。这种使用习惯在新中国成立后,牌楼兴盛的区域如广州依然被延续。

(1949年澳门民众自发搭建的国庆牌楼)

(广州为庆祝新中国成立5周年建立的牌楼)

(1950年澳门议事亭前地搭建的建国一周年牌楼)

(1950年广州庆祝解放一周年牌楼,《老广州》)

(1950年澳门搭建的国庆牌楼)

这其中最有代表的却是当时还未回归的澳门,澳门从1949年开始自发为新中国搭建国庆牌楼,且不是一处一地,而是在许多地点都有。除了跨街牌楼,还有建筑外立面的装饰,形式十分多样。

澳门的国庆跨街牌楼初期风格有两种,一种是延续中西合璧的风格,此时这类艺术风格反而变成了某种传统,另一种则是相对简约高大的门框式设计。很快,中西合璧风格就消失了,仿造的建筑改为了更有特色的天安门。

(1962年位于澳门新马路与十月初五街交界的天安门牌楼)

(1962年澳门议事亭前地的天安门牌楼)

(1968年澳门议事亭前地天安门牌楼下的演出)

门框式设计则变得比较多样,高耸的部分一般会添加当时的宣传画或标语。可以明显看出,这些宣传内容大多与澳门无关的,而是对祖国的一种响应。这些国庆牌楼的旧照,如果不是街道两侧的建筑或者地方特色的小装饰,几乎很难让人辨认这就是在澳门。

(1957年澳门国庆牌楼)

(1962年澳门海傍的国庆牌楼)

(1962年澳门国际酒店附近的国庆牌楼)

(澳门国庆牌楼上的宣传画面)

但随着庆典装置的多样化,彩楼在70、80年代逐渐走向消亡,成为一种被忘却的记忆。可能也是消亡得比较早,且生产性需求并不大,目前所见与此相关的非遗项目级别都不高。而所延续的彩牌楼风格也缺乏出彩之初,更像是城市本就拥有的诸多临时装饰改了一种外观设计,且大多改成复古建筑风格,缺乏彩牌楼后续发展出的各种特色。

(闽南彩楼)

(相隔九十年的平和九峰镇“结彩楼”)

彩牌楼遗留的资料也比较零散,名称不统一,或者与其他重名,比较梳理成体系的且延续时间较靠后的也只有澳门国庆牌坊。目前已经出版过至少两版书,举办过多场回顾展了,然而在21世纪的几次重启中,或许是因为有所限制或者想要有所区分,可明显看出相隔近半个世纪后工艺与设计的断层。

(重启的澳门议事亭前地的天安门牌楼)

(不同时期的议事亭前地天安门牌楼)

今年为了庆祝75周年暨澳门特别行政区设立25周年,澳门国庆牌楼回顾展在前不久再次启动了,到不了现场的可以在“澳门记忆”(www.macaumemory.mo) 这个网站上看,位置和对比都梳理得非常清晰。

(相关新闻截图)

(澳门国庆牌楼的分布图)

(澳门国庆牌楼回顾展旧照)

之前和朋友聊起彩牌楼的时候,还顺便翻到了一张出售中的1968年宁波国庆牌楼旧照,问起老妈她说小时候的确有这样的庆典装置。彩牌楼的延续,尤其是国庆牌楼的延续与使用,远比我从资料中零星抠出来的要多要广,只不过缺乏一个专门梳理。当然不仅仅只是彩牌楼,许多事情都是如此。

(1968年宁波国庆牌楼)

(澳门国庆牌楼的图片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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