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里·韦斯特:为什么他是LOGO?

杰里·韦斯特,NBA的LOGO,湖人教父,走了:86岁。

关于NBA现有的LOGO,一般公认的说法:1969年,阿兰·锡格尔设计了这个LOGO。

当时他如此描述这个LOGO:

It was dynamic, it was vertical, it captured the essence of the game.

动态立体,抓了比赛的本质。

都知道这个LOGO的原型,来自湖人教父杰里·韦斯特。只NBA官方曾长期回避,没正面承认韦斯特是LOGO原型,因为他们希望原型更有普适性。

而设计师锡格尔也确实不是“按照韦斯特来抓姿势”,而是“在一堆有名的照片里抓姿势,恰好抓到了韦斯特”。

到1969年为止,NBA已经出现了乔治·麦肯(五届总冠军,1950年代第一巨人)、鲍勃·佩蒂(一个总冠军,两个常规赛MVP)、比尔·拉塞尔(十一个总冠军,五个常规赛MVP)、张伯伦(四个常规赛MVP、七个得分王、当时还只拿了第一个总冠军)这些怪物。为什么LOGO还是定了韦斯特?一个进过许多次总决赛,但没有MVP、没有总冠军(要到1972年他才拿第一个戒指),这么一个悲剧英雄式的人物呢?

如今我们赞美韦斯特,通常说这个人“是NBA的LOGO”。但反过来,为什么是他来当LOGO?

大概因为,在1969年,韦斯特是本星球姿势最优美的球星,还是上镜率最高的球星,也是当时最被尊敬的球星。

——大家对他的尊敬,也绝不只是因为他1969年总决赛第一场就拿了53分、第七场带伤42分三双,以败者身份拿了总决赛MVP。

在魔术师出现前,韦斯特和奥斯卡·罗伯逊,被认为是史上最伟大的后卫。但韦斯特这个双骄头衔,不是凭空来的。

1960年杰里·韦斯特离开西弗吉尼亚,去了湖人,乍进球队时,他的口音被队友嘲笑为小鸟,众人纷纷提醒他“杰里,听不懂你说啥,你还是讲英语吧。”

可是他神奇地获得了所有人的爱:据说埃尔金·贝勒还给他秀自己养的宠物猪。

在球场上,第一季的韦斯特遭遇了点尴尬。卢·莫斯先生总结,认为韦斯特投篮不对,“他投篮太靠右啦,所以对手只好站位靠他右手,就能防住他。”(题外话:他倾向右手运球这个习惯,终生不变)

到1965年,莫斯说,“韦斯特用了不知多少小时的苦练,改变了自己的投篮姿势。”

即,我们现在所知的韦斯特这优美的投篮姿势,是他进NBA之后,推倒重来的产物。

红衣主教说:“你其实没法真正阻挡韦斯特。你紧逼他,靠远防他,不让他接球,他每场还是拿30分。”

秃鹫汉纳姆当时如此比较奥斯卡与韦斯特:

“大O更高,决策更好,传球和运球都更出色,但我更爱韦斯特。因为韦斯特的个人进攻给你制造更多问题,他的远投让人激动。”

而且,“韦斯特的防守更有斗志,大O的持球则有点太多了。”

到1960年代中期,韦斯特凭着自己的努力与个人魅力,开始与大O这样的绝代天才,获得并驾齐驱的声誉。他没有奥斯卡那样出色的组织,没有奥斯卡那样完美的左右手均衡运球和初代传奇变向运球,但他后来也拿过了得分王和助攻王。

与此同时,韦斯特留下了无数关于他是个硬汉的传奇故事。

当埃尔金·贝勒因为服兵役只能一季打48场时,二年级的韦斯特以场均31分8篮板5助攻支撑着湖人;当埃尔金·贝勒膝盖受伤到“我能力只剩75%了”时,韦斯特以系列赛场均40分支撑着湖人;当湖人弄来张伯伦的初季,张伯伦、贝勒和科尔夫教练彼此吵架不休时,韦斯特默默得分支撑着湖人,并在1969年总决赛,成为历史上最壮丽的败北者。

大O从一开始领先,在身高、传球、运球、攻击篮筐、组织等所有部分都占据上风,但韦斯特练出了更好的跳投、拼出了更好的防守,表现出更积极的斗志,以及完美的人际关系。到1970年代,几乎所有人都认同韦斯特是更好的队友。

勤奋、防守、坚持与交流,压过了天赋、全面、总揽持球与孤傲性格。

韦斯特从1961年开始进NBA一阵,只要不是被伤病所拖累,一定是年度一阵,直到退役。

从NBA开始有年度防守阵容,他就包揽一阵,直到退役。

他职业生涯场均得分27.4天下第八,季后赛场均得分29.1天下第五。

张伯伦带伤的1969-70季,他拿到得分王。他有过数之不尽的绝杀传奇,包括1970年总决赛那个半场绝平。

两年后他让古德里奇成为球队第一枪手,自己当了联盟助攻王:那年湖人69胜,包括33连胜,最终夺冠。

他臂展206公分,加上他卓越的出手姿势,可以随时在对手头顶投篮。

他也擅长背身后头部假动作连翻身中投。

也有人说他的运球不如后来者华丽,这方面他确实不如奥斯卡和后来的阿奇巴尔德,但那年代的规则,对翻腕吹得严,也限制了他,但不妨碍他的攻击效果:那是个没有广阔空间的时代,现代突破手清空突破的打法难以度日。但韦斯特连续11个赛季场均8罚球以上——靠后转身,靠勾手,靠低手上篮,靠抛射,各种防法袭击篮筐,连续11个赛季场均8罚球以上。

1964-71,他的真实命中率比当时联盟平均高出8%。

库里生涯平均真实命中率比联盟平均高8%——库里是靠史上无双的三分球,韦斯特作为一个投篮大师,在没有三分球的时代,高效率只能靠突破、中投和罚球。

如果说进攻端和奥斯卡各有短长,那防守端他厉害多了:快手,长臂,抢断,抄球反击,偶尔韦德式的封盖。自从有了联盟防守阵容,他就是常客。

退役前一年,因伤只打了31场,每场2.6抢断。

就像伯德背伤三年后依然被认为是当世最好的(只要他需要)前锋,就像乔丹在1997年还是被联盟2/3的总经理承认是最快的球员一样:韦斯特在他的职业生涯里,获得了篮球圈内人士,各类匪夷所思的赞美。

他是凭自己的个人打法和魅力,靠1962年总决赛第三场的抢断后压哨上篮绝杀,靠1965年对子弹系列赛场均46分,下一季单枪匹马场均31+7+6而且突到977个罚球,靠1969年总决赛第一场53分10助攻,拉塞尔所谓“凯尔特人遭遇过的最强表现”,第五场受伤前已经在系列赛轰下197分,然后带伤在第七场42分13篮板12助攻。

著名的1969年总决赛第七场,即凯尔特人王朝最后一冠,当凯尔特人一度把分差往20分撵时,韦斯特独力将分数追到一球之差。

但那场比赛后,凯尔特人首席进攻王牌哈弗里切克对韦斯特说:

“我爱你,杰里,你比任何人都配得上冠军。我希望你得一个冠军。”

惺惺相惜。

所以星移日转,许多没看过韦斯特篮球的人已经忘了他有多伟大了之后,还是有些老头子会反复重申那家伙多伟大。

如果仅仅从荣誉角度评断,到退役为止,韦斯特没有MVP,一个冠军,十次第一阵容。也很少有人提他总决赛累积历史第一的1679分。

但从一个打篮球的角度而言,他是完美的球员:

从技艺,到斗争精神,到为人,到眼光。

都知道鲨鱼和科比的组合是他凑的,科比是他看中的;都知道他促成了魔术师和天勾和帕特·莱利的王朝,是为湖人教父;都知道勇士的辉煌有他背后的影响。

我最喜欢的他的一段描述,1970年代中期的了:

“我不喜欢超级巨星这词。联盟里总是有人,看哪个谁做胯下运球了,就说那是超级巨星;哈弗里切克风格这么质朴,但他就是超级巨星;其他都只是体育记者的幻觉。”

——挖掘出最多巨星的韦斯特,自己是巨星的韦斯特,却是这么看篮球的。

而他夸赞的哈弗里切克,从他手里抢走了不止一个冠军。

最伟大的篮球头脑。从球员,到球队当家。

“杰里,我曾经写过成功是一段旅程,而一名球员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则是和他同时代球员的尊敬和友谊。而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拥有的更多。杰里,无论从来个角度来说,你都是一名真正的冠军。如果我能够有一个愿望可以保证实现,那么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快乐。”

说这段话的,恰好是从韦斯特手里,抢走了无数个总冠军的比尔·拉塞尔。

虽然韦斯特无数次败给拉塞尔,但到1971年3月,洛杉矶湖人为韦斯特办个活动,拉塞尔特意自掏腰包到现场,并说了这些话。

凯尔特人史上最伟大的,乃至NBA,乃至体育史上最伟大的赢家,十三年十一个总冠军的拉塞尔,对肤色之分极其敏感,性格孤僻自傲的球员拉塞尔,却跑过来,对一个肤色不同、常年作为手下败将的洛杉矶湖人后卫,说“尊敬和友谊”。

我2015年在赫尔辛基机场拍到过一张楼梯照——拉塞尔与韦斯特。那时距离他俩对决,已经近半个世纪了。

那还是一个针锋相对、血气澎湃的年代,大家有啥说啥。成王败寇,冠军全得,不像如今,有那么多社交媒体和媒体片汤话。这份来自对手与同行的尊重,这身为败者依然挺立的坚强,这不因胜负而褪色的篮球技艺与智慧,是足以让韦斯特始终伫立在LOGO之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