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人居拓展了美学的视野 审美和实用可以共存

11月26日,由本站新闻主办,IFI协办,碧桂园集团和广东博意建筑设计院战略合作的「居住在中国」2020样板间设计大赛,在北京摩卡艺术中心,开启全国总决赛的巅峰对决,在当晚「中国设计殿堂盛启」巅峰之夜上,梁文道带来了题为《人居美学》的主题演讲,他从人居和美学的历史谈起,探讨审美与实用的矛盾与冲突,以及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碰撞出的共融的可能性,人居拓展了传统美学的视野和边界,人居美学是正在形成的全新系统,而推动其发展的源动力就在于设计。

以下为梁文道演讲全文:

各位晚上好,我发现今天本站传媒给我的这个题目是一个特别不好讲的题目,我没有资格谈美学,尤其是居住的美学,因为人居美学坦白说是个矛盾的事情,我只的是人居和美学,为什么说它们是矛盾的呢?是因为这样的,在非常严格的意义下来讲,我们讲美学会发现,如果找谈美学的书,通常是哲学里面的门类,如果去看哲学家们怎么谈续美学,就会理解我的意思,美学跟人居是矛盾的。

人居当然是每一个人日常居住的生活环境,牵扯到每天的日常的生活,我们的衣食住行,这是一个日常的世界。而美学是什么呢?如果你按照一个今天学院派的哲学传统去讲的话,我们知道现代哲学讲美学的传统,大概是18世纪德国开始的,起到影响力最大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在德国邮票上找到的康德,按照留给我们美是什么?美是不公立的,美是跟公立无关,比如说各位都听过,今天问一个画家为什么要画这幅画,干吗问一个画幅画为什么,就是为了画画而画画,为了艺术而艺术,为了美而美,就算他想的是我这幅画画出去拍卖能卖多少钱,他会说我是为了艺术而生的人。

我们去到美术馆,去到重要的艺术馆,里面所有的东西之所以放在同一个屋檐地下符合我刚才说的条件,是为了美而存在的东西。但是且慢回头仔细想一想今天在世界上面,重要的艺术馆或者博物馆里面的藏品,真的都是为了美而美的吗?肯定不是,对不对。比如说我们能够在一些世界上非常有名的博物馆里面,一个房间可能放了一些17世纪的荷兰黄金时代大师的作品,转一个房间中世纪教堂德国工匠做的圣人木雕像。再转一个房间看到北欧维京人造出来的一艘海盗船的龙骨,维京人当初造船不是为了好不好看,而是方便他劫掠。它是为了要能够让幸福通过这个雕像获得觉得自己接触到神圣世界,那种不可严明,不可以感官触及的物质世界。

画家受人委托,帮助家庭画个画,不止是为了美,只是一个肖像,挂在房间里面某个地方彰显这个家庭的主人公的地位,不是为了美而美,可是很可惜,哲学里面所讲的美学,却是依据刚才我说的看起来非常狭隘的观点,美是什么?美就是不公立的东西,离开日常生活实用的价值。 问题来了,今天说人居美学,又要人居又要美学,怎么讲到一块去呢?按照刚才这个讲法分别是矛盾的,所以这种矛盾在各位设计界朋友们,各位设计师日常工作里面都会碰到这个矛盾,这个矛盾跟我讲学术性方面的矛盾,可能并不一致,但是隐隐约约有些相同的关系。这个关系有没有遇到一些客户,请你做一个案子跟你聊的时候,跟你说某某老师,您这个厅这么设计太美了,太漂亮,可是它不实用,这个门做的真好看,但是能不能不要这么开,这么开很容易夹到手,我自己曾经遇到很多设计师,建筑师一天到晚跟业主在吵架,都是为了这一类的问题。存在在做任何设计,不管是室内设计、人居设计、建筑设计,甚至一些衣服上的设计一定会常常出现的。 但是我们知道在20世纪历史上有一些人认为它不必然矛盾,因为好的设计品,好的设计功能做到非常突出的时候也可以同时是美的,甚至应该反过来形式追随功能。曾经一度在20世纪出现过一批很伟大的建筑师、室内设计师,主张我们可以让一个房子就有它房子该有的样子,同时它又是美的。这样一场运动在座各位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我在这里想做一个小小的质疑,关于这样的一种潮流,这样的一种思潮能不能为今天所说的人居美学带来什么启示,或者挑战跟疑问留给我们呢?

我就拿一张所有做设计的朋友们都知道的很经典的作品来讲,瓦西里椅,大家坐过吗?好坐吗?我觉得不好坐,因为只允许你只有一种坐姿,或者你恰好遇到试试坐坐看,只有一种坐法,没有第二种坐法。想跟别人聊聊天就不行了,很不舒服,那是一张在坐姿限定上特别狭窄的椅子

我们再看看早期的一些很经典的建筑,那种房子好不好住,到现在是很大问题,有学者研究,当初的业主非常不满,第一房子四面都是玻璃,隐私很糟糕。第二空间里面完全没有割断,室内也没有私密性,刚才主持人李先生提到六口之家住在公屋。像这样的问题和矛盾一直在存在,该怎么办?到底有没有可能把所有的审美跟日用对一个人居生活里面,要求的品质能够联系起来呢? 当然历史上很多人做这样的尝试,有些人可能是无意中做了一些尝试。

刚才张总提到日式的居住美学在中国影响力非常大,我的年轻同事跟我聊天时候,每一个年轻小孩,90后、00后他们随意张口就要日式极简风,或者叫北欧风。可是我们看一下那种风格,当然有它们源远流长的传统,有一些有趣的细节拿出来参考一下,在西方传统的美学观念里面,审美的东西一定要脱离日常生活,这个想法另一面是什么,美是什么,并不一定是有日常的椅子就不能是美的,一定是美的,只要让日常的物件在某个特定的时空、环境没有那么日常,使它陌生,呈现出一个平常你没注意的阳台这样的做法在日本某种审美上非常常见。

在座听过的小故事,说到日本的茶圣千利休,日式美学这些都能够追溯到千利休干的事。这里面包括了怎么种花,怎么样养花,怎么呈现各种花期。有一个小故事跟这个相关,当时伺候的主人很多很漂亮牵牛花开了,很美。人家都说他家的牵牛花特别好看就去参观了,正当丰臣秀吉要来的时候,千利休把所有的牵牛花都被切断了,没有一支花留下来。人家是独裁者是个大将军,千利休就请他进茶室,日式的茶室要弯腰进入,一进去刚抬头就惊呆了,就在那个茶室有一个固定的区域叫“床之间”,那个像凹进去的空间,专门摆一些美术品来让客人们欣赏,他摆了一件东西,摆了一个圆盘,这个圆盘非常浅,圆盘里面剩了半盘子的清水,在这个盘子里面把一桌很漂亮的牵牛花,斜斜地排在盘子上,牵牛花的花朵在盘外,茎就泡在盘里面,那个盘带着金属的颜色,丰臣秀吉彻底就佩服了,我懂了,大家也就懂了。这就是陌生化,你不是要来看牵牛花,我就让你看牵牛花,我就只剩一株牵牛花,今天很多设计师非常熟悉的手法。

比如说我看到后面进来的大门口的螺旋形楼梯,螺旋形很容易成为室内空间的主旋律,一个视觉焦点,本来就是一个楼梯,就只是楼梯。我可以用某些方法凸现这个楼梯的造型,在那一霎那就不只是一个楼梯了。又比如说看到一面墙只是个墙,但是透过特别光线的处理,使的这个墙呈现出质感,仿佛看到这个墙人生第一辈子第一次看到墙是什么,让那个墙变得更像墙,就像千里修让一朵牵牛花更像牵牛花。 然而在日常生活里面,讲人居的时候发现不一定照顾到人类居住生活要求某些品质,这些品质是什么?比如说我们要舒适,我们要温馨,我们要安全及我们要可预期,这都是日常居住里面很在意的品质,然而这些品质没有一样跟美学相关。

从来没有在任何元素的美学讨论里面见到有人谈这个,都是崇高、悲剧感,这些东西能够在人居生活中出现吗? 比如说给一个客户设计具有悲剧感的家庭,你喜欢神圣给你家也来一个,他会怎么样。有没有人喜欢住在一个哥特式大教堂里面,我们承认那是很伟大的艺术品,艺术、美学跟我们生活要求的品质之间的矛盾,怎么办?是否美学就不能够谈人居,或者人居不能够诞生有系统、有价值的美学出来呢?恐怕不一样。

因为有一个消息是这样的,在最近十几二十年出现一个新的观点,研究日常美学,谈日常美学,首先要处理的问题,刚才说的牵扯到日常生活带有功利性的人类日常行为,以及这些行为所发生的场合,能不能成为美学重视的对象呢,有没有可能呢?大家认为是有可能的。 反过来还发现,当我们这么想的时候拓展了传统美学的视野,传统美学研究的样本都是一些艺术品,要不就是视觉,要不就是听觉的。有没有人做触觉艺术,做嗅觉艺术,当然现在也有了,但是它不是一个主流。为什么?因为艺术总是希望是一套符号化的系统,像语言一样音乐式的,视觉艺术可以,味道很难符号化,但是一旦踏入日常领域的时候,这些感官就重要了。当谈日常生活美学的时候能够处理很多以前美学家所不能够碰到的东西触觉,在人居设计里面触觉非常重要。同样一个地板是大理石、木板还是砖呢,平常看到的东西都是看图象,但是做设计的朋友知道,这里面触觉经验的变化是多么的重要,这些有没有可能成为被严肃对待的事物呢,我在这里没有一个答案。

也许美学这件事情不再是哲学家做的事情,我们已经远远落后建筑师和设计师的脚步,我们应该跟随他们的指引,我们应该让他们来告诉我们,我们往何处去。我觉得他这句话讲的非常中肯,我在此向大家坦白,我没有资格向各位讲人居美学,我始终在看书的人,我念哲学,而你们做的事情是我们要追随的事情。因为我们在落后,哲学总是来的太晚,美学也一样来的太晚,总是有人在前面做一些东西出来,我们来解释你们做了什么。 过去常常有种幻觉,有些学者指导大家该往哪去,知识分子总是来解释人家做过的东西,人居设计还在创作中的一套系统,而创造主要的原动力在今天在场的所有设计师,在你们的作品,在明天的计划,在今天做的梦里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