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凝视:杨渡》当「反权力」的召唤响起

火箭球星韦斯布鲁克现场高举「我们不能呼吸」标语。(美联社)

当代网路社会研究权威曼威.柯斯特出了新书《愤怒与希望──网路时代的社会运动》,以他实际参与西班牙「愤怒者」运动,以及对「阿拉伯之春」、冰岛「厨具革命」、美国占领华尔街运动等研究,对新时代的社会运动做出深度观察与分析。

虽然时间尚短,但新兴的网路媒体改变社会运动、政治运动,已是不可逆转的事实,然而它会如何转变,却仍缺乏研究。学者不太敢做这种题目,有一个最重要原因是它变化太快,刚写完的论文,转眼就被新的事件推翻。然而,作为社会运动仍有迹可循,此即社会运动总是始于不公义所引致的群众愤怒,进而采取行动。

这样的社会基础是不管有无网路媒体都同样的,但有了网路媒体,更容易使事件会在一夕之间爆发。特别是,行动通讯与网路媒体发达的地方,让群众的自发性聚集更加不容易控制。以突尼西亚来说,一个小贩长期被欺负,他到政府大楼前愤怒自焚,视频被上传网路,在一夕间燃烧起来。冰岛是一个歌手在议会大厦前唱歌嘲讽银行控制冰岛,害得民穷财尽,有人上传,立刻疯传,几天后,成百上千的民众就聚集到广场上,带着锅碗瓢盆出来,抗议生活过不下去。

请注意,10年前的这些运动,视频已经是最具影响力的传播管道。现在,这力量更强大了。香港反送中的群众街头抗争如此,美国的「I can’t breathe」在极短时间内传遍全球,大家都学着用佛洛伊德被警察压制的姿势,双手放在背后,伏在地上,以表达抗议。而美国有些地方的抗议活动也学着香港。

网路时代的社会运动模式变成是全球性的扩散,更加印证柯斯特的判断。柯斯特特别提到,具体的空间占领,在社会运动中之所以很重要,在于它是一个象征,广场、政府大厦、公共空间、公园等都有它的意义。是以占领华尔街虽然是无效的,但行动的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同样地,台湾的太阳花占领立法院,也是一种行动的象征,具有宣传凝聚的效果。

和传统群众动员不同者,网路时代没有谁是领导者,群众本身互相召唤,参与集会,讨论审议,建立共识,采取行动,又或者意见分歧,勉强达成共识,但它终究是一个群众参与的民主机制。对已经被银行家、大企业、权势者、媒体大亨等所垄断的权力而言,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程,这样的过程即是赋权(empowerment),它使得民众不再是孤立者,而是参与的力量。

柯斯特把当代社会视为一个网络的社会,权力在其间有许多不同的维度。有权力的人总是能根据自己的利益和价值观组织出权力网络(Networks of power)。这权力主要是透过大众传播的多媒体网络来影响我们的思维,因此通讯网络即是制造权力的关键来源。这个分析也完全适用于台湾。

如同世界的网络不再只是媒体,而是由金融资本、政军经、利益复合体等所交织组成一般,台湾现在的执政者也已经构成了这个组合。从网路的个人平台,再到报纸、电视、电子报、社群平台等,再到网军出征,整个权力操作已形成一个复合体。柯斯特说:「这些网络都有同一个的愿望:希望政治体系回应它们的利益与价值观,让它们可以控制社会的规则与规范。因此位于国家与政治体系周围的权力网络,乃是整个权力网络的核心。」以此观察现今的执政党及其派系,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社会运动也恰恰诞生于权力结构所漠视,甚至受到它伤害的地方。看看这个傲慢的政府,再看看那些被太阳能覆盖的海滨,被中火烧得天黑地暗的中部地区,那些被政府没收的水利会的民间资产等,人民会不会哪一天,突然一声惊雷般地叫出来?

社会运动不一定变成政治力,因为它有自身的正义诉求,但它必定是「反权力」的。它会在改变社会体制的时候,根据自己的价值,制定新的规范。所以不管是什么颜色的政党,了解社会力,了解社会脉动,才是掌握网路时代社会运动的开始。

在这种网军铺天盖地、胡言乱语的时代,读柯斯特,的确使人脑子清醒,清爽多了。

(作者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