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量之外,人们心中真正的“土”和想去的地方
「康德说人是目的,那“目的地”应该是我们真正想去的那片“地”,这可能才是真正的“土”。」
流量对一座城市经济的拉动作用,在2024年初被爆火出圈的哈尔滨摆在了各地文旅的面前。一场文旅内卷战正在互联网中上演。大家都想成为下一个哈尔滨,成为游客们下一个“目的地”。
一开始,各地邀请本地明星为家乡喊麦打call尚且在正常范畴之内。但随着战局的进一步发展,情形变得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
(张艺兴为湖南文旅喊麦 抖音@湖南卫视)
在各地文旅“八仙过海”的局势下,最令人瞠目结舌的,当属河南的男女妲己与美男计。这种明显擦边的文旅宣传引发了网友的激烈讨论。
(河南文旅派出男女妲己)
同样也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湖南张家界竟然开始搬出了“赶尸”表演,文旅局长开始跳“科目三”。好在这些具有特殊性的文旅宣传方式,暂时没有被推广。
(湖南张家界文旅推出“赶尸”)
不过,由于简单易做且效果明显,一阵土味文旅短视频模仿之风却开始在各地广泛蔓延。例如,模仿网络流行曲《我姓石》,哈尔滨率先推出《我姓哈》,河南、河北、山东、山西与四川等多地都相继推出相关短视频。
(哈尔滨模仿《我姓石》推出《我姓哈》土味短视频)
但“土味”与流量真的是文旅与游客的“目的地”吗?
流量带给生活的变化:
大土大雅与快慢难别
土味文旅短视频用网络爆火的“经典”模式调动了用户的回忆与共鸣,引发用户讨论与热度;同时文旅部门长久以来作为严肃的宣传主体,突然使用土味方式宣传自己,这也是一种崭新的思路。
这种新思路可能是在哈尔滨的带动下产生的。各地开始相信流量与网红身份能够带来一时的大获全胜。但由于流量的不可预测,若要提供一个抓住流量的方法,那么就必然是“模仿”。并且被模仿的形式越土越俗就越具有传播力。
(镇江模仿《我姓石》推出《我姓镇》土味短视频)
流量带来了更快的生活节奏,这也催使人们排斥一本正经的精致雅文化,而寻求网络亚文化的欢快与安抚。因此自带流量的土味文化自互联网娱乐伊始就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土味流量带来方便的同时,其实也有些副作用。快节奏的生活中人们不论是需要土味快捷的内容按摩,还是需要根据流量数据选择一个调养身心的旅游地,都是在繁中求简、快中求慢;不过往往适得其反。
快节奏下对互联网流量的追求,暂时遮蔽了人们审美的双眼,使得原本雅的变成了“俗”的“土”的,而原本“土”的却变成了人们喜闻乐见的甚至“高高在上”的。雅俗颠倒,各地的土味文旅短视频开始在网络上遍地爆炸。
(《我姓石》作者为各地喊麦 微信公众号@潇湘晨报)
快节奏的社会生活让人们想要去轻松舒适的地方旅行,以在体验不同具体生活的基础上丰富生命并夯实时间。而对大多数人来说具体去哪儿,是要通过网络呼声来定的。
在对精致文化审美疲劳的推力和土味流量的拉力之下,人们原本想去的是一个能让他们生活慢下来、压力降下来的地方,但他们最终愿意去的却可能会是流量所在的地方。
因为流量本身是快节奏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颗想要慢下来的心,却可能把一个人的空闲时间也调动起来,和工作时间一起,形成推动社会节奏加速的循环。快与慢之间找不到边界时,其实是“慢”被“快”所吞噬。
大家甘愿雅俗颠倒、快慢难分,只因仍在坚持追寻未曾去过的远方。
在土味的流量池中
体验未曾去过的远方
不可否认,土味短视频现在骤然间“大俗即大雅”,并且在制作与传播上也足够方便快捷。美国学者苏珊.桑塔格曾在《反对阐释》中批判追求深度的现代阐释模式。而土味文化力求意义的平面化,具有鲜明的草根化色彩,在互联网媒介赋权的基础上有相当强的传播力。
但从“流量”到“留量”的征途当中,土味文旅短视频应该只是探索时期中的一种过渡方式。用流量拉客,从来不是长久之计。因流量而起的城市热度毕竟具有周期性。并且在同一段时间,城市间也难以实现共赢。
快速的交通与互联网流量让某个地方成为网红旅游地,但沿途其他地方都会随着交通工具窗影的掠过而成为泡影。2024年初的文旅内卷也成了一场基于互联网流量的“零和游戏”,只有少数赢家能通吃获胜,而其他地方不得不默默无闻。
手机屏幕上的土味文旅宣传,带来了一种缺乏感官、缺乏背景的体验。土味整活塑造了一些淡薄的共鸣,并带来了短暂的浅层记忆。
(济宁模仿网络土梗“鸡你太美”推出《济宁太美》土味短视频01)
从都市出生长大的人们可能多少都有些漂泊感和无根感,总觉得自己如浮萍一般,哪里都不属于。当同伴以方言骄傲地说自己是哪里人的时候,总有些不擅长方言的人,也说不出自己究竟属于哪里。
安土重迁的乡土观念瓦解之后,“土”从人们脚下的立足之地变成了观念上的评判标准。说一个东西“土”,像是在说它俗说它不好,但内心深处却又感觉有一丝痒痒的好感。城乡之间的关系还有待协调,这种观念上的矛盾也尚未妥协。
(济宁模仿网络土埂“鸡你太美”推出《济宁太美》土味短视频02)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以“文字下乡”说明乡土里的人不用文字是因为村子中的熟人社会没有对文字的需求,而不是乡下人“愚”。以前是城里的文字下乡,现在是乡里这种“土风”进城了。这是城里人主动为之。其实也不是因为城里人“愚”,而是因为脚步快得不沾地的城里人需要一点土味了。
不过土味毕竟不是乡土本身,土味短视频的宣传总是与故乡有所隔。
(河北模仿动画片《猪猪侠》主题曲推出《冀冀棒》土味短视频)
在高速的路途中浮光掠影,在流转的屏幕里盲人摸象。长此以往可能剥夺我们深层记忆的能力,而割裂出一个个没有故事、没有回忆、没有交织着自己认同感的“目的地”。“目的地”好像正在流量的冲击下逐渐消逝。
但“目的地”这片土,尚未被土味流量冲散。
留住目的地的那片土
流量本身混沌不清、居无定所、飘忽不定,“土味”就像是个捣蛋鬼。有些人指望着这个捣蛋鬼能给他们搅出一片天地,搅出一个“目的地”来。
(福建模仿英文歌 The Fox 片断推出“闽闽闽”土味短视频)
这个捣蛋鬼固然活泼可爱,但放任不管,定生事端。他会把雅的俗的、快的慢的搞得纠缠不清,把通往目的地的沿途风景弄得晦暗不明,把流量之外的旅游地搞得黯然失色。因此要将“土味”这个捣蛋鬼纳入正轨之中。
社会学家赫伯迪格认为,文化收编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商品的方式,把亚文化符号转化成大量生产的物品。第二种是意识形态的方式,司法系统、政府机构、媒介等对相应行为贴标签并重新界定。
对“土味”文旅短视频也许应当采取后者作为策略。因为目前的“土味”文旅短视频借热度而起,也未有既定的后果进行参照,且热闹一片,未形成统一口径——这仍属于各地自发的行为。
管好“土味”,管好“土味”文旅短视频,也不是否定大众亚文化,而是要让它在更好的环境下健康成长。
之前在一系列肃清网络风气的行动中,“喊麦”和“社会摇”作为网络亚文化的两大派别被大力整顿;如今“喊麦”却又能借“土味”文旅宣传之风重登“殿堂”,“社会摇”也摇身一变成为“科目三”等网络流行舞蹈。形式在变化,这些“土味”文化正在尝试扬长避短,但同时我们防治之心亦不可无。
各地的旅游都是宣传着自己的家乡,让人们更好地认识这个地方,甚至亲自来体验来刺激一下消费。但从长远来看,也不能总把一时的流量红利放在第一位。哪一个长盛不衰的名胜古迹不是靠着长时间沉积下来的历史底蕴和文化名誉?要可持续发展,就不能总想着昙花一现的美梦。
(河北一天发布75条抖音短视频 图为抖音页面截图)
曾经,曹县“土味”十足的短视频喊麦创作者通过夸张的形式,为用户带来感官刺激与流量,这是注意力经济的体现,也满足了部分网络用户娱乐至死的精神需求。当时主流媒体对这种亚文化进行了收编,及时引导了舆论。这让曹县脱离了单纯的“土味”而浮现出“土”之本身,让人们真正去深入认识曹县这个地方。
其实“目的地”也许根本就不在于所谓的诗和远方,而就在于这“土”和当下。
单凭流量假设一个“诗和远方”的“目的地”然后不断鞭笞自己前进,最后在“目的地”体验着空虚的表层的快乐,其实这样根本就没有到达目的地。
(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泸溪县浦市镇都歧村一角)
“土”本是个好词,但“目的地”也绝不是靠“土味”流量打造出来的。
康德说人是目的,那“目的地”应该是我们真正想去的那片“地”,这可能才是真正的“土”。
(图片素材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