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怪物松坂大辅忆引退赛 「一球也好,我想投出好球」

松坂大辅。(美联社)

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明明现场这么多人,却瞬间被寂静与紧张包围,仿佛身在真空管当中。二○二一年十月十九日,我在日、美合计第三百七十七场比赛,职棒生涯最后一天,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

仅仅五球。我只投得出一一八公里的球速、一球好球。如果挥臂可以再大一点,说不定可以提升球速。然而,光是要把球控到好球带附近,我已经竭尽所能。

比赛前举办的引退记者会上,我说过其实不想上场投球,因为不想再让大家看到更多我没用的样子。我认为身为职棒选手,如果无法投出令自己满意的球,这种状态下不应该站上投手丘。不仅如此,更因为这样会造成球队困扰。

我心想,万一预定举办引退赛时,球队正处于为了争取高潮系列赛(Climax Series)季后赛资格的排名竞争中,岂不是大问题。相反的,就算已经是不痛不痒的比赛,也还是重要的一军赛事,我希望珍贵的一军比赛,可以让隔年会继续打球的年轻选手上场。

具体开始谈到引退赛,已经是我生日九月十三日刚过的时间点。即便如此,到比赛将近,我还无法确定有没有办法投球。右手的麻痹感严重,真的几乎没有感觉,传接球来回一、两次就是极限。我内心想着,可能要视当天情况推辞不上场。然而,或许是察觉我内心的纠结,引退赛前六天的十月十三日,总教练辻发彦公开宣布:「十九日松坂投手的引退赛上,他会穿上背号18号的球衣站上投手丘。他会上场先发。」

现在回想,总教练推了我一大把。向大家报告我引退的决定时,很多人说:「最后还是想看到穿着球衣站上投手丘的松坂大辅。」我也希望能回应他们的心情。

「好!最后的最后,我要毫无保留地展现一切,让大家看看。」

真的已经快到引退赛当天,我才终于下定决心。

比赛当天,大家身穿我的引退赛纪念T-shirt。致词的时间,我没有事前想好内容,而是打算看着大家的脸孔,想到什么说什么,很快地泪意就涌上心头。

「大家辛苦了,这个球季结束,我就要引退了。去年,有机会能够回到狮队……虽然有机会回到狮队,却没什么时间和大家一起打球,留下非常大的遗憾,我觉得非常可惜。我好希望能有更多时间和大家一起上场、赢球,一起享受胜利的喜悦并得到冠军。打了二十三年球,我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和伤痛对抗。我想大家都很充分调养护理自己的身体,但这件事怎么做都不嫌多,大家要好好地投资于进行训练和保养身体。也祈望大家尽可能打得长久,真的非常谢谢大家。」

我的职棒生涯,一半以上都在与身体的问题对抗。有很多时候,我回想才觉得,当时要是能做某些调养护理就好了。年轻时倒还好,甚至有些状况是如果对疼痛感比较迟钝就能克服。不过,我希望大家一定要在充分理解、掌握自己身体的情况下,再获得对疼痛迟钝的能力。希望大家可以投资在这件事上,这是我唯一能传达给年轻选手的事。

我的引退赛预计先发对一名打者,如果被打全垒打就是自己的责任,这倒还好,万一是在把打者送上垒包的情况下,交棒给已经决定的第二任投手十龟剑,会给他很大的压力。十龟投手因为「绝对不能让前辈吞败」的想法,看起来承受重大压力。为此,对于为了我接下比赛的十龟投手和球队,我满心感谢。从一些细微小事,从一场引退赛就让我实际感受到,一路上身边的选手、工作人员都支持着我。

其实在引退赛前,我透过球团向对战球队日本火腿提出请求:「可以的话,希望安排左打者和我对战。」因为我的右手指尖没有感觉,如果面对右打者,可能会失控投到打者头部附近。当天我的对手是横滨高校的后辈——近藤健介选手。

事前已经决定好,前两球会捐赠给「野球殿堂博物馆」。

投出的第二球进到好球带正中央,赛前我笑着对近藤选手说:「如果打得到就打,但全垒打就先不要了。」如果不是有所顾虑,应该会是全垒打。对打者来说,实在是很甜的一球。

不过,就算只有一球,幸好有进到好球带。在牛棚投球练习时,都不觉得有进好球带。

那是我得靠全身感觉所投的球,或许样子看起来很难堪,即便如此,对我来说,那五球、那场引退赛却永生难忘。

赛后,在前来参与的球迷面前,我绕了球场一圈。一垒侧、日本火腿队的休息室前,栗山英树总教练和横滨高校四个后辈——近藤选手、浅间大基选手、高滨祐仁选手、万波中正选手,穿上为了引退赛制作的T-shirt等着我。

另外,球季中原属西武,刚转队到日本火腿的木村纪文选手,也等着迎接我。

两队的大家一起把我拱起往空中抛,那是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但又幸福的瞬间。

典礼过后,有件我无论如何都想做的事。

感觉只是瞬间,却又像过了很久。熟悉的西武主场投手丘,我再也不会有机会穿背号18号的球衣,以选手身分站在这个地方。

十二秒。我站在投手丘上,让心情稳定下来。我将砂拍掉三次、四次,将手掌张到最大,放到投手板上。眼睛似乎因为泪水朦胧,听不见球场上任何声音。

「谢谢,真的很谢谢。再见。」

我原本想在一切结束、大家都回去之后再站上投手丘。然而,我听球团的工作人员说典礼后会开放观众进球场,只能见机行事,在被拱起往空中抛之后的时间点走上投手丘。

老实说,我心中描绘引退时的想像和现实有所不同。我以为会像王贞治先生一样,在还打得出三十支全垒打的时候引退;以大联盟球员来说,就是洋基队的麦克.穆西纳(Mike Mussina)二○○八年拿到二十胜后引退,并说:「不会再有更好的状况了。」然而,看了引退赛影片后,我现在觉得自己这样也很好。

我的棒球人生直到最后都还在奋力挣扎,引退记者会上,我被问道:「棒球是什么?」说不出什么风趣幽默的话,我回答:「可以说就是我的人生。而这当中真的与许多人相遇,受到大家帮助,我的棒球人生才能走到这里。」

我的职棒生涯二十三年,一半以上的日子在与伤痛对抗中度过。常听到「天堂与地狱」这个说法,我的棒球生涯充满起伏,但也与许多人以不同形式相遇,这些最终都成为我的财产。对我而言棒球是什么?一路向前的这条路上,这次我要感受脚底触感、周围声音与景色,重新迈步出发。(本文摘自:被称作怪物的我:松坂大辅/时报出版)

被称作怪物的我:松坂大辅/时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