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長心情】陳予/白色短外套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开始排挤我。本想忍一忍,后来实在太过分了,只好找教官帮忙,结果,还不是都一样!」妳留了短短的讯息给我,在秋天舒爽的风里,如挂在枝上欲坠不坠的枯叶,在心上不断摇摆。
我走入了妳的十二岁,巴掌大的小脸为洒落如雨的文学话语浇灌,在课堂中苏醒绽放,妳喜爱在课堂外与我互动,带着好奇却不失礼貌的距离,跟我讨论苏东坡的旷达、生命的抉择。妳习惯在制服外面套上一件白色短外套,那种白是同年龄者甚少穿在身上的,毕竟太容易随挥洒的青春沾染红尘,失去本有的亮眼。然而妳总是穿这样一件白得耀眼的短外套坐在课室,自成一格。
几次写作中,我读到包裹在洁净白外套下的恐惧及伤痛:父亲长期对母亲施暴,妳从只会躲在门后的恐惧转成捍卫在母亲身前的勇敢,承受本该落在母亲身上的撞击,又如何勉强自己面对父亲「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新关系……
家暴让你对人失去信任,每一段同侪关系都隔着窥伺的担心,超龄的自我防卫让妳无法贴近同侪,却又早熟地意识到要融入他者以免增添母亲的白发,于是妳努力淡化个人色彩,然偶尔掩蔽不住的白光一现,却仍刺得妳的人际磕磕绊绊。
十五岁的暑假,妳选择跨出父亲和同学所在的城市,只身去了母亲娘家所在地的高中就读,断断续续给了如白色短外套般轻巧明亮的讯息:「学姊很照顾我,当妹妹真好。」、「课业很难,但文学课好简单。」
一年后讯息渐渐少了,直到母校校庆前几日,妳留了被排挤的短讯给我。校庆当日妳依旧一身白色短外套现身,巴掌大的脸上挂着少女的腼腆笑容,我因事忙碌仅匆促予妳一声「嗨」便错肩离开,午后在人声杂沓的校园中陡然瞥见一抹熟悉的白,手持着一杯饮料,脚步如醉酒般刻意左右大步摇晃,双肩亦刻意外展甩动,未扣的外套随风撑大瘦小的身子,影子在秋阳下烙印着不合身的巨大,这刻意拒人千里的姿态令我错愕。
是日我一直未能跟妳好好对上话,校庆结束后也未曾再收到妳的任何讯息。秋天的风再度吹动枝上的枯叶欲坠还坠,妳仍穿著白色短外套为自己医敷伤口吗?还是脱去名为逞强的外套,给自己一个机会以青春的色彩拥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