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西岭千秋雪
名动古今的西岭雪山,常常以其后山风景区闻名遐迩。高山积雪对都市里的人们有天然的吸引力。每逢周末佳节,游人便会从四面八方涌入景区,一览诗圣笔下的画中世界。人们爬山、观光、滑雪、朵颐洁净的空气,寄情于喧嚣和烦扰之外的解脱。
一
新春之际,赏雪的良辰美景兼备,四下里充满了喜庆的气氛。人们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或是年纪相仿的朋友,或是三世同堂的家庭,都自得其乐地悠然前行。进入景区,我们乘坐缆车一路上行,当庞大的候车厅越来越小,缆车上的游人仿佛也离尘世越来越远。万物的景象逐渐变得浑然一体。车厢升起前,分明看得清山峰上苍翠的草色,然而恍惚之间,雾凇沆砀,上下尽白。
雪是生命之宁静、思绪之纯真,是千秋前窗楹内一抹明净的色彩。西岭雪山是上天散落在天府之国的一颗白玉明珠,数不清的人们敬畏它、护卫它,为了西岭千秋雪能够永存世间。
海拔5364米的西岭不只是雪山。后山见得满目冰雪,而前山则是一片林海烟云。游人常因皑皑的白雪而流连忘返,却不知道这里的原始森林与珍稀动物同样罕见。
走进位于西岭镇前山飞水村的一户农家乐,遥望对面山坡,株株碧树荫蔽着一条若有若无的山谷。三根棕红的管道沿山势伏地而下,没入一座山腰上的发电房。飞水村之所以得名飞水,是因为当地有一条高落差瀑布,名为“大飞水”。每逢雨季,一片欢悦的激流便会重现山间,霎时四下里灵气会聚,清雾升腾,生机充盈远近村庄。然而早在上世纪,为了补充珍贵的电力资源,当地修建了多座水电站。“大飞水”的300米落差得天独厚,水电站也曾经功勋卓著,但自然的灵韵似乎随着电力的充裕隐退了。
让灵气流回西岭雪山,是当地百姓多年的愿望。“有了水,山里就有灵气了。”人们这样说。流水不仅给自然环境带来生命力,还能给前山景区带来源源不断的人气。雪山的风景吸引的客流越多,当地人的生活就能越过越好。曾经,人们开垦林地,种植作物是唯一的经济来源;今天,这里的人们纷纷经营起农家乐,曾经的种植业已成为副业,作为稳定收入外的补充。
二
游人来此,往往为了心旷神怡的清气与赏心悦目的美景。但倘若没有完备的环境保护措施,一切都是空谈。单是后山每年就承载游客100万人,如何在保证游客数量的同时保护环境,是关系景区可持续发展的一道难题。
虽然西岭镇内如今难见流水,但是瀑布资源原本十分丰富。与“大飞水”一同“销声匿迹”的是“小飞水”。这大小两个瀑布,风格迥异,颇为壮观,都是大自然天赐的美景。多年前,“小飞水”也化作了水电站的动力资源。在连绵起伏的山谷里,拦水筑坝因地制宜地修建水电站是项收益颇丰的工程。如今,关闭水电站,释放出西岭雪山内禁锢的灵气是发展旅游的应有之义。
关闭电站是个大工程,首要问题就是搬迁住房。杨文荣是沙坪村人,住在小飞水不远处的景区里。全家人从上一辈开始就定居于此,已经居住了几十年。问起相关的意见,他表示,自己很希望项目做成,愿意主动搬迁。像杨文荣这样的村民还有很多,他们能够预见到,随着景区进一步的开发,自己的生活水平一定会提高。西岭镇的百姓不仅期待着瀑布从天而降的盛况,也投身到保护林地的实践中。其中,就有这样一群“守护神”。
每年的特定时期,总有一行六人的身影在山林里穿梭。他们分工有序,各自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在深山里敏捷地行进。白天,他们四下里小心翼翼地观察,在领头者的带领下赶往一个又一个目的地。夜晚,他们撑起帐篷,休整后再出发。
他们就是西岭雪山的巡护员。这些当地百姓,平常的主要职责是巡视山林,预防森林火灾和山体滑坡,阻止药材偷挖者。此外,每年8次深入海拔2500米以上的大山,更换红外线相机的电池和存储卡,取回珍贵的视频资料。背着锅碗瓢盆,带着柴米油盐,一场远征持续15天,足迹覆盖了450多平方公里。
三
今年56岁的张学良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人送外号“草上飞”。若从第一次进山算起,他已经和这座大山打了几十年交道。他生长于此,从小就常随大舅深入西岭雪山,如今年过半百,与这座山的感情只增不减。
2008年,就在汶川大地震后的第3天,张学良与四十几岁的村民戴开强拿上设备,行走于摇摇欲坠的大山,用5天时间给林业站拍回了山里的照片。猛烈的地震撕毁了连山,数百米之内,邛崃山脉和龙门山脉的山脊悉数断裂。山坡颠覆,草木倾颓,自己熟识的西岭被地震蹂躏得面目全非。那里青天昏暗,雨落倾盆,余震、滑坡、泥石流的隐患层出不穷。但是这一切在张学良的眼里都不足为惧。
张学良曾经上过战场,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战士。他直言,自己做护林员的15年里,最困难的事就是2020年在高山上安装监测装置。
那年秋冬之交,十一月初,张学良一行三人向海拔3500多米的山脊进发了。要想装好一个设备,单是电池就需要8块;每块电池重达41公斤,体积巨大,无法拆分,一人一次只能运送一块。好不容易把部件运送就位,时间已临近初冬。他们一边向上走,一边收集干柴。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山上,气候之严寒让他们的眉毛都结起了冰。三人在山脊下搭好帐篷,清扫出一片空地烧起取暖的篝火。此时,同行两人守在营地,张学良孤身直上3500米的高山,一个人进行组装工作。大雪漫天飞舞,严寒至极,他每拧好两个螺钉就必须下行营地烤火。如今,看到自己安装的设备监测到了各种宝贵的野生动物,张学良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自豪。
有森林的守护者,也有森林的栽培者。从2002年至今,随着退耕还林政策的推行,西岭镇的六成土地都退还给了林地。少则几亩地,多则上百亩,西岭镇的百姓在自家的土地上种下了各类生态林与经济林。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唐诗绝句中的“西岭雪”天生不会长存于人间,除非是人们已经做好一切准备让它度过千秋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