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空處：日本《咒術迴戰》融合的宗教民俗
《咒术回战》借用了许多宗教元素，包括这一句「无量空处」（无量空処／むりょうくうしょ）就是出自佛教。 题字／单凯悌
本单元为《转角国际》podcast 频道的新节目系列：「今日の一言」，由专栏作者蔡亦竹、与转角国际主编林齐晧（编辑七号）共同主持，每一集分享一个日文中的一句话、一个关键词、或是一段流行语，从简单的话语中，窥见日本深奥的文化、历史与社会。每一集的关键词，皆由艺术家单凯悌题字，独家提供《转角国际》。
无量空処
日本现象级作品《咒术回战》（呪术廻戦）是漫画家芥见下下于2018年开始连载的漫画，而后改编成动画版、并于2024年9月底正式完结篇。前后6年的时间，《咒术回战》广受海内外的欢迎，不过也曾因为剧情走向的设计而引起不少读者批评议论。
「咒术回战到底是神作还是粪作？」恐怕是近几年动漫迷的论战话题。和创下各种纪录的《鬼灭之刃》一样，《咒术回战》也历经了全球疫情的风暴，而其销售热卖或许也伴随着疫情期间的影响有关。而就日本民俗学的观点来看，这两部作品的成功其实都很令人开心——用我们熟悉的宗教与民俗元素转换成一部商业卖座的主流作品，值得身在台湾的我们借镜。日本融合民俗学的作品不少，但过去像是《宗像教授异考录》、《百鬼夜行抄》、《虫师》等作品都很杰出，不过也都没办法真的成为大众主流，其中大概属《夏目友人帐》最广为人知。
《咒术回战》借用了许多宗教元素，包括这一句「无量空处」（无量空処／むりょうくうしょ）就是出自佛教。这是故事中五条悟所使用的必杀技，让接近无限的资讯量瞬间灌入对方的脑海中，使对方在这样的冲击下完全陷入停止。在原本的佛教用语中，「无量空处」指的是禅定的境界之一，超越了有形物质、进入无边亦无限的禅定状态，又称为「空无边处」。
《咒术回战》里「呪」的概念，在日本流行文化会重新开始流行，讲到头应该归功于以安倍晴明为主角的「阴阳师」系列。
不管是在阴阳师的小说或是电影中，都强调人的名字本来就是最原始的「呪」，人被取了名字之后就会受其束缚，是一种有趣的「名」跟「实」的辩证。而阴阳道也本来就有「参笼」等借由闭关或是斋戒来实现某个愿望或祈求某种能力的传统；《咒术回战》在设定上也继承了阴阳道传统的元素。
《咒术回战》借用了大量日本古代的乡土传承，以及王朝时代的呪禁道、阴阳道传统。像是男主角身体寄生的「两面宿傩」，就曾经出现在日本官方史书《日本书纪》的记载里，史书中同样描绘是「两个脸、四手」的异形造型。关于「两面宿傩」到底真身为何？是历史上真实出现的妖魔、还是身体异样的人类？也有史家认为，「两面宿傩」是过去在地方「不服王化」反抗大和朝廷的势力，在大和王权统一全国的过程中反抗失败后被消灭；最后被官方史书妖魔化的在地旧势力。
但是在国家史书中被写成恶党的两面宿傩，在歧阜县当地却有是寺院开基主、甚至是观音化身的英雄传承。所以《咒术回战》里两面宿傩的黑暗英雄的设定，其实从民俗学来看是合理的，完美衬托出作品里呪术师强大但是又活在历史阴影里、明明很重要但是却又被主流文化压制的存在。
左为《咒术回战》中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又为江户时代僧侣円空雕刻的两面宿傩木雕像。
《咒术回战》作品中传承呪术的「御三家」，其中加茂家的发音，其实跟日本上贺茂神社的「贺茂」发音一样是「カモ」。而历史上的贺茂一族，确实是过去平安时代在安倍晴明发迹之前，掌握朝廷「阴阳博士」职位的传统贵族。贺茂家另外也出了一个能人，就是把佛教的密教和神道紧密相连、成为影响日本深远的「神佛习合」修验道始祖——役小角。
顺带一提，强到不像话的五条悟老师，其出身的五条家，上溯其本家的话就是菅原氏。所以在作品中的设定五条悟的祖先是「日本三大怨灵」之一的菅原道真，只是把道真的身分从历史上的大学者，扩张成大呪术师。
神佛习合是日本的重要传统，《咒术回战》采用日本色彩很重的阴阳道跟呪禁道为概念主轴，同时也看得见许多佛教的色彩。例如五条悟的绝招「无量空处」就是禅宗世界观里的其中一个处于禅定状态的空间；故事中的反派夏油杰，一身黑色袈裟造型，多出现在镰仓新佛教等宗派里，意思是「超越了世俗的贵贱」。
而作品里用来封印五条悟的「特级咒物」——狱门疆——其原型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僧人源信。源信是天台宗高僧，也是日本重要念佛经典《往生要集》的作者，是日本「念佛思想」广布过程中的重要人物。《往生要集》中也有大量关于地狱里各种刑罚的残酷描写，在《咒术回战》地设定里，源信于寛仁元年（西元1017年）圆寂后，肉身就变成了这个咒物狱门疆。
所以，千万不要看不起那些每天读经念佛号的师父跟师姐们。只要用心去看，就会发现其实民间信仰跟宗教经典是文创宝库，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都对台湾的宫庙朋友们很有爱的理由——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会从里面诞生代表台湾、甚至风靡世界的经典动漫作品啊！
《往生要集》中也有大量关于地狱里各种刑罚的残酷描写。 图／日本国会图书馆档案
左为源信的画像，右为《咒术回战》中的狱门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