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伊朗」到底？世界大亂...美伊衝突惡化中

后疫情时代的世界仿佛方寸大乱，美国与伊朗的冲突也未能消缓，反而恐怕持续恶化，加温中东局势不稳。图为1991年，波湾战争「沙漠风暴」行动的资料照片，示意图。 图／美国国防部

5月底，美国爆发因警方执法过当，导致黑人佛洛伊德（George Floyd）死亡，种族冲突旋即演变成全国性的抗争活动，抗议民众更进逼白宫，震惊世界。面对美国失序，「对手们」无不如获至宝，或讥讽美式民主、或呼吁调查真相，趁机打击美国威望。

众多对手中又以仍受制裁的伊朗颇受瞩目。有论者认为，美国陷入内乱，是否可能无暇他顾对伊朗的制裁。比如：伊朗油轮日前抵达委内瑞拉——这另一个被美制裁的国家——运送超过百万桶石油。两者互相取暖，也让外界猜测美国无力干涉？

然而，这种观点只是捕风捉影，美国早掌握两国情报，之所以未出手干预，是由于委内瑞拉以拼命姿态派军舰护送，若强制封锁难免武装冲突。川普政府对于委内瑞拉的态度本是以拖待变，尚无动武打算，才让油轮顺利进入，但此事已引起川普政府重视，势必会采取其他手段对付。而美国对伊朗制裁的强硬态度，也可从过去半年、全球疫情期间的美伊冲突升温观察。

5月底，伊朗油轮抵达委内瑞拉——这另一个被美制裁的国家——运送超过百万桶石油。 图／法新社

时间回到3月，新型冠状病毒（COVID-19，武汉肺炎）在全球蔓延之际，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巴舍莱（Michelle Bachelet）曾呼吁：以「人道主义」为由，放宽或暂缓针对特定国家——像是伊朗、古巴、朝鲜——的经济制裁。因为制裁措施很可能会阻碍这些公卫系统本就普遍落后的国家，进行医疗救援工作，应该尽可能地放行基本药物和医疗设备的输入。

巴舍莱以伊朗为例表示，从该国发现第一起肺炎病例以来，已有至少50名医生殉职，应该要保护医护人员健康，避免医疗系统崩溃。其他国家如巴基斯坦、英国、中国、俄国等也都加入行列，呼吁美国在疫情期间先取消对伊朗的制裁。

但美国反而在3月底指名了20家位于两伊的公司单位与个人，控诉他们「支援伊朗革命卫队的恐怖行动」，故施以大规模制裁。据信此举与3月中在伊拉克的美英联合部队基地，遭到火箭弹袭击导致伤亡有关，该行动虽然没有组织出面承认犯行，但华府咬定是伊朗操纵的民兵所为。

有伊朗官员形容美国的制裁，是对伊朗平民的「医疗恐怖主义」（medical terrorism），并发动网军在Twitter等社交网路平台打起了宣传战，试图增加川普政府的舆论压力。另一方面，美国国务院表示愿意向伊朗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和医疗用品，但需透过瑞士政府或WHO作为居中管道。

伊朗为全球疫情严重国家，截至6月初已累计至少15万7,000人确诊，将近8,000死。 图／路透社

国际间也有声音呼吁美国：在疫情期间先取消对伊朗的制裁。 图／欧新社

伊朗鲁哈尼（Hassan Rouhani）政府主张，如果不取消相关制裁，拒绝接受帮助。双方坚持各自立场、互不相让，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尼（Ayatollah Ali Khamenei ）更与中国口径一致地以阴谋论定调美国（美国自顾不暇还能帮伊朗？美国被指控『制造新型冠状病毒』，谁还信你？）。至此，两国已无转圜余地。

美国与伊朗的冲突，从2018年川普撕毁伊朗核协议后就不断升温，至2020年初更因为苏莱曼尼之死一度一触即发。美国对伊朗全面恢复的经济制裁，主要针对能源、运输和金融部门等，也禁止美国公司与各国公司和伊朗交易；虽然药物、医疗设备不在制裁名单，但输入伊朗仍需要特许证。一般公司很少会为了这点利益，特别去和伊朗打交道、触怒美国。随着美国制裁名单越来越长，久而久之，愿意与伊朗做生意的国家和企业越来越少，伊朗能获得的物资就显得稀缺。疫情以前，伊朗就已经有国内药物供需的问题。

虽然对伊朗来说，因长期受西方制裁，早就发展出堪称进步的工业，拥有一定的制药与医疗设备产能，但这场肺炎疫情来得太猛，使伊朗陷入窘境，沦为中东疫情最严重的国家。以口罩为例，药房和商店的库存量不足以应付、工厂的产能也无法满足需求，进口商又受困于美国制裁，无法及时采购。

迄今川普政府的「最大施压行动」（Maximum pressure）已截断伊朗与外界联系，银行业不能运作，让伊朗难以购买所需医疗物资，即使购买了也无法顺利运送，因为许多国际航空和货运公司惧怕连带受到美国惩罚，大多不敢与伊朗轻易交易，纷纷终止在伊朗的业务。换言之，伊朗形同完全被经济封锁。

2020年初，美国与伊朗更因为苏莱曼尼之死一度一触即发。 图／法新社

在这样的前提下，伊朗现在只能靠各国的人道援助度过难关，像是逊尼派的战略对手——阿拉伯联合大公国（UAE）。伊朗、UAE两国长期交恶，但在本次疫情中透过WHO协调，UAE空运了两批紧急医疗物资和个人防护设备给伊朗，被视为是两国关系和缓、地缘政治改貌的预兆。

又如中国在疫情可控后，向伊朗等国展开「健康丝绸之路」，不但提供大量的医疗物资与医护团队给伊朗，更透过红十字会捐款，得到鲁哈尼政府的赞扬。但值得注意的是，伊中两国贸易关系却因美国制裁与疫情而陷入低谷，最新数据显示中国从伊朗进口的石油同比下降89%（中国等8个经济体向伊朗进口石油，曾获得美国短暂豁免，但已于去年到期，目前尚不清楚两国石油交易是中国继续和伊朗交易，还是只是进出口先前的交易部分），之所以减少从伊朗进口，可能是不想公开对抗川普，但能否反弹尚待观察。

最重要的援助应是来自欧洲，欧盟将向伊朗提供2,000万欧元的人道主义援助资金，并支持伊朗向IMF提出紧急贷款。英国、德国和法国则计划将提供价值约500万欧元的物资，主要用于病毒筛检和防护服的医疗设备，这也是法国等为维持伊朗核协议，特别创造的特别交易机制——INSTEX——首次运作。

伊朗、UAE两国长期交恶，但在本次疫情中透过WHO协调，UAE空运了两批紧急医疗物资和个人防护设备给伊朗，被视为是两国关系和缓、地缘政治改貌的预兆。图为今年3月，美军与UAE的联合军演。 图／美联社

透过INSTEX，欧洲国家和伊朗之间不必转移资金，直接进行以物易物。虽然此机制早在去年初就建立，但等于是企图绕过美国制裁，因此欧洲也不敢轻易启动。直到伊朗疫情爆发，欧洲认为交易品项集中于药品、医疗设备等，应符合美国允许人道主义贸易的方针，才于4月初首次启动、完成交易，但伊朗仍嫌交易太少。

确实，无论是来自中国援助或欧洲交易，其实都只是杯水车薪，若美国不放松制裁，没有任何国家敢明目张胆和伊朗大做生意。但伊朗似乎已铁了心，决心与川普政府对干到底，不但拒绝美国援助，更在疫情失控后，试图透过升高美伊冲突来凝聚国内共识、转移国内焦点，也让中东局势更加严峻。

4月中，美军军舰和伊朗军舰在波斯湾遭遇。美国方面宣称，有11艘伊朗小型船只「骚扰」6艘美国船只，双方仅相距10码，举动「非常危险」；伊朗方面则辩称美国军舰干扰了伊朗的后勤舰，伊朗快艇只是对美军的行动做出反应。

海面遭遇成为各说各话的罗生门，两国高层旋即打起口水战。川普发推表示，美国将针对骚扰美军的船只作为目标；伊朗革命卫队指挥官则回击，伊朗将对美国采取的任何行动做出相应回应。鲁哈尼更讽刺表示：波斯湾属于波斯（即伊朗旧称），不是美国的纽约湾或华盛顿湾。

4月中，美军军舰和伊朗军舰在波斯湾遭遇。海面遭遇成为各说各话的罗生门，两国高层旋即打起口水战。 图／路透社

4月底，伊朗发射第一枚军事卫星，让美国国务卿庞佩奥大为不快。 图／美联社

到了4月底，伊朗发射第一枚军事卫星，革命卫队喜称伊朗已有能力拥有太空部队。美国国务卿庞佩奥发表严厉声明，认为此举违反安理会决议，因为其投射能力同样可用在洲际导弹、甚至核弹头上。因此美国敦促联合国扩大对伊朗的武器禁运，法国和德国也加入了谴责的行列。

另外，庞佩奥又抨击伊朗的马汉航空，据信该公司承运了部分货品，要给委内瑞拉的马杜罗（Nicolas Maduro）政权。与伊朗相似，委内瑞拉也受到美国的抵制。去年庞佩奥就曾指称马杜罗政权与真主党（Hizballah）做起跨国毒品交易，并利用资金进行恐怖活动，而真主党最大的靠山即是伊朗。

同时，美国也打算扩大外交战、进入法律战。由于对伊朗的武器禁运只到今年10月，一旦期满，俄中两国都表示有兴趣出售战斗机，如此就会破坏美国的制裁计划。故庞佩奥决定重拾伊朗核协议内的「制裁回弹」条款（snapback），企图重返联合国在核协议之前的制裁状态。

据悉，庞佩奥决定重拾伊朗核协议内的「制裁回弹」条款（snapback），企图重返联合国在核协议之前的制裁状态。图为美军示意图。 图／美国国防部

庞佩奥的说法，让欧洲、伊朗等国都表示不解，因为美国已退出核协议（JCPOA），如何还能使用协议条款？然而庞佩奥主张：

根据美国国务院法律团队的意见，美国虽取消核协议，但因为JCPOA是依照联合国安理会2231号决议案作成，美国并没有毁弃该决议案，仍可按照2231号决议案启动回弹条款——一旦伊朗违约，便可将制裁程度全面恢复至JCPOA协议前的水准。

庞佩奥表示，作为一个「参与国」，美国可宣布伊朗违反该协议，因为该国现在生产的核燃料超出了协定的限制。虽然这种钻法律漏洞的说法被他国接受的可能性不高，但美国恐会用尽各种方法来防堵伊朗。

总的来说，疫情过后美伊关系并没有拉近，反倒更加交恶。有迹象显示，伊朗因美国的严重疫情，判断已进入美国衰弱的多极世界。如伊朗政府发言人便表示，后疫情时代将让伊朗得以大展拳脚，这番话虽然多少是自我膨胀与宣示效果，但若西方想避免崩溃和孤立，仍必须改善与东方——即中国、俄罗斯和伊朗——的关系。

此类强硬观点随着伊朗保守派阵营今年赢得国会大选、掌握绝对多数优势后益发巩固，将增加鲁哈尼政府的叫阵筹码。迄今，伊美两国都困在疫情中，却仍互不相让，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不会轻易放弃对伊朗的制裁，这将使伊朗的经济与卫生体系雪上加霜，连带使中东更加不稳定。

有迹象显示，伊朗因美国的严重疫情，判断已进入美国衰弱的多极世界。这虽然多少是自我膨胀与宣示效果，但若西方想避免崩溃和孤立，仍必须改善与东方——即中国、俄罗斯和伊朗——的关系。 图／欧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