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枢看着部下们平举着的泗水枪,对这种麻烦的火器有些皱眉——它用的不是方便的火帽击发,而是燧发枪机,很麻烦。但没办法,现在就只能依靠它们了。他又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骑兵群,最后一次动员道:“都记好了,开枪之后,立刻握紧,除非有新命令,才能做别的动作!现在给我端稳了,闭上眼,预备——”
“放!”
新兵们即使闭着眼,听着越来越大的马蹄声,也不免把心吊到了嗓子眼,现在听到开火命令如释重负,狠狠把扳机按了下去。
枪机中的钢簧被释放,带动击锤上的燧石狠狠敲了下去,撞在击铁上擦出了猛烈的火花,落入引药池中,使得引药轰然燃烧并放出白烟,火焰一直钻入枪膛,引燃了里面的发射药,药气迅速膨胀,使得近乎一两重的铅弹脱膛而出!
“砰砰砰砰……!”
上百枚弹丸呼啸着砸向了冲阵的骑兵,虽然受限于滑膛枪的精准度,真正落马的骑兵也就刚过十个,但是,重要的是气势!
从元军的角度来看,这一回合就是我军冒死冲锋,敌军巍然不动,不但不动,还对我军隔着远远的就造成了极富声光效果的打击……这么一轮齐射,就把他们冲锋的气势给打没了!
这一部从北部冲阵的元军失了气势,不敢再去试试那堵刺刀丛林的份量,只得换个方向绕过去。然而他们这么一绕,就直朝着东边的另一个方阵去了,同时,也把侧面暴露给了刚才的那个方阵……
一轮齐射完成后,金水枢适时下达了命令:“不要急,不要急!前两排保持持枪姿势,第三排装填!不要急,不要乱,敌人冲不过来,时间会给足你们,先检查上一发打出去了没有,然后才开始装药,一步步来,都装仔细了!越慢越好,谁敢在三十秒内装完,我就踢谁的屁股!”
这命令与平时“越快越好”的要求正好相反,但缓解了士兵们的紧张,也在很大程度上排除了隐患。燧发枪与东海火帽枪不同,击发率只有七成,膛内残余弹药的概率是很大的,若是不检查就继续装填,那就很危险了。
而在他们装填的同时,前两排仍然一蹲一站,肌肉僵硬地将上了刺刀的火枪向前举着。不过,随着硝烟散去,他们清晰地看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骑兵们突然萎了下去,丝毫没有敢来撞撞这道看上去不堪一击的刺刀墙的意思,只敢远远地绕墙而走,这让他们充满了勇气。即使偶尔有一些羽箭抛过来,对部分未着甲的士兵(滕军只发头盔,甲具需要自备)造成了一定的创伤,他们也并无慌乱,而是有序地拉走伤员、补充位置。
等到第三排装填完毕,金水枢也没让他们再次开枪,而是下了一个命令“换枪”,然后一三排就应令前后交换了手中的武器。现在蹲姿无法装填的第一排手里就拿上了装填完毕的火枪,而二三排手里都是空枪,但他们站着是可以装填的。不久后,这三排就都拿上装填完毕的枪了,如果此时还有骑兵敢来试试他们的份量,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不过元军没有再冲过来的勇气,金水枢只好命令二三排轮流射击,驱逐落在后面的零散骑兵。
不仅金水枢的这一队,其余十一个队也展现出了出色的训练度,在“气势如虹”的骑兵冲击下巍然不动,四个空心方阵出色地保持了下来,并对元军造成了惨重的打击。
如果张弘纪能从上空俯视战场的话,就会发现自家的骑兵们非但没有造成多大的战果,反倒折损了上百骑。其中甚至有一些昏头冲入了大阵内部,在四面人墙的情况下无处可逃,被天元处的滕军金字骑兵给砍了个干净。而且更糟糕的是,经过这么一轮挫折,原本成行成阵的骑兵阵型也完全破碎,组织度下降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
“出阵!”
夏柏不亏为名将之后,看到北边的元军骑兵阵型破碎,果断下达了出击命令。
一声凌冽的长号响彻天际,木字步兵们闻声之后立刻把手指离开了扳机,以免误伤友军。而阵外的骑兵则立刻胆颤起来,因为阵中一直被步兵保护起来,被他们讥笑为“懦夫”的滕军骑兵突然排出了整齐的队列,向他们冲了过来!
滕军的装备策略有些特殊,除了给士兵标配头盔、火枪、军衣等基础装备,其余甲具鞋子之类的都是要自备的,只是根据级别不同会发一笔购械补贴。这对于近代军队来说有些混乱落伍,但在古代却并不是个坏的策略,因为只有自己的东西才会精挑细选并爱护保养,而且不至于产生各种猫腻,有利于保持部队的装备水平。相反统一军备需要依赖于官僚体系,一旦腐朽就会大幅影响战斗力。君不见,统一由上面配备军械的末代明军,武备败坏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换了个背景,这种自备军械的策略会导致军中装备五花八门,不利于统一形象和后勤。但是对于滕军来说,他们可以从东海商社那里采购装备,因此就存在一个最优解——最好的当然就是全套东械啦!
所以,这支金字骑兵的装备就相当统一,土黄色的军服之外穿的都是东海外售风格的黑色板甲,只是各人身家不同,有的只能制备头盔胸甲,别处用廉价甲具替代,有的却能穿上大半套钢胆……远远看去,这一大片可都是身披黑甲的铁骑,吓也吓死人!
夏贵吸取东海骑兵的经验,既然单打独斗肯定练不过蒙古铁骑,那就向团队协作的方向发展。所以这支金字骑兵的长处就是进退如一,一旦结成行列从步兵保护中冲了出去,立刻对混乱的元军骑兵形成了碾压之势。
黑甲骑兵们在大阵之北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元军骑兵无不化为齑粉。最初还有人敢射上两箭,但很快就失去了勇气,一个接一个向西方溃逃回去。
另一边,南边带领另一部元骑的张禁看到这种局面,也吓得目瞪口呆:“怎,怎么可能……南蛮怎么这么能打了??这可怎么办?”
很快,滕军就替他们做出了抉择,在击溃北部元军后,黑甲骑兵携大胜之威向南边的张禁部冲了过来。
若是换了半个时辰之前,两军如此对垒,胜负尚未可知。因为数量相仿,元军技艺更精湛,装备也不差(他们从各种渠道获取了不少东海盔甲,还有自制的手铳)。但是现在,一方锐气全失,一方却士气正盛,胜负不问便可知。
还好,西边观战的张弘纪在看到北部骑兵被干脆利落地击溃之后,也终于想起了家传武学,命人敲锣发起了退兵信号。
张禁如释重负,带兵退了回去。滕军的马不如他们的好,刚才又猛冲了一阵消耗了不少马力,因此没法追击,只吃掉了一点尾巴,就退回去重整阵势了。
此时,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朗了。元军最大的依仗骑兵群已经败退了回来,剩下的步兵就更是无力回天了……甚至更糟!刚才张弘纪为了策应骑兵进击,命令己方的步兵也向前推进,吸引滕军的正面。无奈这位将军没有鼠标,军令下去之后几部之间无法有效配合,结果步兵好不容易英勇地顶着炮弹走到了滕军近前,骑兵们就溃了回来,只留他们直面数量优势的滕军了!
张弘纪下了鸣金命令之后不久就意识到了不好,但这时候又能怎么办?继续上去硬抗的话,肯定是自寻死路;但若是转身撤离,妈呀,对面可有一支士气正盛的骑兵呢,这要是把后背暴露给了他们,岂不是等着被吃干抹净?
于是,他只能再次求助于家传武学——这个场景老祖宗居然还真有记述——果断下达了命令:“步军抗住,让马军重整队形,稍后掩护步军撤退!”
……
而在另一边,滕军的精气神则完全不同。
“变阵,战斗横阵!”
随着中央的一阵锣鼓和旗号,木一部空心方阵中的部将对四个队将下达了最新指示。其中乙队的队将金水枢收到了指示,便回归队列之中,带领自己队的士兵们向左转向,形成了一道面向西方的横阵。
其余诸队也各自转向,不久后,原先位于西北角的木一部就变阵成了一道大横阵。与此同时,西南角的木二部同样完成了变阵,与木一部连在一起,踩着鼓点向更西边的元军步兵方阵走去。而东北角的木三部和东南角的木四部则变阵成了更方便行动的战斗纵队,分别向西北、西南运动,赶往大横阵的侧翼,并试图对元军步兵进行包抄。刚刚胜了一场的金部骑兵则重整了队形,分成两队分走在两翼,随时准备痛打落水狗。
收获战果的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