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三年,9月25日,金帐汗国,玉龙杰赤。
将那海“绳之于法”后,太和旅不需要紧张追击,行军速度有所放慢。但当时他们所在的大盐池畔离商路另一端已经不远了,待到今日,他们便抵达了玉龙杰赤城附近,停在城东的阿母河东岸。
玉龙杰赤曾是西域强盛大国花剌子模的首都,但在近六十年前的蒙古西征中被毁成白地。后来,此地归属于金帐汗国统治,又在旧城之南重建了新城。如今又是好几十年过去,现在的玉龙赤节虽未恢复当年盛况,但也成了东西商路上繁荣的节点城市之一了。
玉龙杰赤临近阿母河,水量在干旱的西域堪称丰沛,发展出了奢侈的灌溉农业。城外沟渠纵横近百里,农田生机勃勃,绿色的蔬菜和瓜果随处可见,甚至还有几块金黄的稻田。因此,此城能提供充足的补给,也就成了太和旅的必经之地。
阿母河水较深,马匹没法涉渡,船只也被守军收去了西岸,夏军一时没法过河,只能派出小规模的战车渡过去,试着夺取船只。
与此同时,城主答儿不罕正站在东城墙上,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能够获封在玉龙赤节这座重镇,答儿不罕自然身份不凡。他父亲是术赤之子、白帐汗斡儿答,当他知道是远在中原的夏军来到了他这里的时候,无疑是十分震惊的——三汗联军可正在往东打啊,夏军竟然能顶着他们的进攻来到这里,这说明了什么?
眼下只有这三千人,可后方还有多少?
前不久,他手下驻扎在东岸的部众与太和旅进行了小规模交手,结果惨败而归,之后他就派了使者出去,去与谈判,看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现在,这些使者正在东岸的一处小营地里,与太和旅中的文官激烈地交谈着。
没过一阵子,谈判地中冲出一个通讯兵,来到河畔的旅部,向孙镇河报告了最新的谈判成果。不过,结果并不怎么好,城中守军视他们为敌,非但不愿提供船只和补给方便他们通行,反倒要他们赶紧离开。
“还是死鸭子嘴硬吗?”孙镇河皱起了眉头。
现在太和旅储备的弹药大约还剩80%,并不少,但眼看着就要进入金帐汗国的核心地带了,能省点还是省点的好。玉龙杰赤没必要常驻,如果能效仿前例,从城中取得一批补给,倒也不是非得打。但现在对方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那就没办法了。
他想了想,便道:“把那海的人头送去过给他们看看,再朝城墙的方向打上两炮吓吓他们,要是他们还不服软,那就不用废话了,动手吧!”
先前示人以礼,作用不大,现在亮了兵出来,果然效果拔群。
见了人头后不久,使者中的一人乘上岸边的小船,划到了西岸,然后又乘上马车,向二里外的城墙疾驰而来。很快,他就上了城墙,面见城主。
答儿不罕见他面色惨白,眉头一皱,首先问道:“你们都谈什么出来了?”
使者流着汗说道:“他们先是要我们送船过去帮他们渡河,又要粮草,我们当然不准许。结果,他们突然拿了一个人头出来,说是那海大王的头,威胁我们说要是不同意,就会跟他一个下场……”
“什么?!”答儿不罕大震,“你是说,他们有那海大王的人头!”
使者点头道:“对,拔都大人认得那海大人,他看过了,说有九成相像……”
答儿不罕脑子轰轰隆隆的,那海可是一军主帅啊,那得败成什么样子,才会被人连头都给砍了去?
但同时他也悲从中来。那海与他是表兄弟,当初率军经过玉龙杰赤的时候,还曾与他把酒言欢,他还遗憾不能放下城主的职务,率军与他并肩作战……如今没过多久,竟已天人两隔了!
“轰!”
突然一声巨响从东传来,答儿不罕下意识抬头去看,结果还没抬起头来,就感到脚下一阵震颤,同时重物撞击的声音从下传来。
“出什么事了?!”他心中大惊,赶紧走两步把住城头女墙,试图寻找异状的来源,却只见漫天的尘土从下至上扬了起来。“这到底……”
“轰!”
又一声巨响伴随着震颤传来,答儿不罕等人再次受到了震撼。虽然还是不明所以,但这下他想通了,肯定是那些汉人搞的鬼!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上,他匆匆下了城,然后思索进一步的对策。
这两次攻击过后,夏军就没有后续的动静了。过了一会儿,才有守军冒险去受攻击的城墙处察看,结果找了好几个碎裂的大铁块出来,呈给了答儿不罕。
“这是什么东西?”答儿不罕拿着这些带有余温的大铁块翻来覆去看着,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火炮?是这样子的?为何会有这般威能?”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名使者从东岸返回,向他报告道:“大王,夏军说了,这两个‘实心弹’只是警告,如果还不同意,他们就要动真格的了!”
答儿不罕感觉心脏直跳,咬牙切齿地道:“他们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拳捣在桌上,然后说道:“真当我好欺吗?这些无耻小儿,就该给他们狠狠的教训!可赞,去点起兵马,准备应战!”
听闻此言,一名将领立刻领命去点兵了,而两个使者却慌张了起来,齐声劝道:“大王,那些夏军来路不明,手段诡异,还要小心,不可随便与他们起冲突啊!”
答儿不罕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他们厉害,自然不会与他们硬拼。更何况,我们还隔着一条阿母河呢,如何才能打起来?”他三根手指捻了一会儿,就对其中一个使者道:“霍烈儿,你就去回复他们,说我们愿意服软,助他们渡河,然后派些船给他们。等到他们渡到一半,就,哼哼……”
霍烈儿一愣,然后明白了他的意图,起身道:“那我这就去。”
答儿不罕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又对另一个使者道:“达察,城中军备整顿起来尚需要一段时间,他们不是要补给吗,你就取一批粮草牛羊给他们送去,让他们放下戒心。”
达察也点头立刻去准备了。等他们走后,答儿不罕就登上城头,看着河东岸的太和旅,冷笑道:“任你如何有能,等落到我手里,看还怎能逃出生天!”
不久后,霍烈儿就带人赶赴岸边,与太和旅交涉一番之后,将原本集中在西岸的渡船送往东岸,供他们渡河。然后,达察也带人赶了些粮车和牛羊出城,停在西岸,殷勤地等待夏军过来。
这些渡船都不大,夏军的战车没法直接上去,就车马分离,马乘船渡河,车直接涉水划过去。这看得当地人啧啧称奇,但也没什么动作,就静待着他们渡河,也等待着城中筹备。
眼看着夏军渡河的效率出奇的高,没过多久就差不多有一半人马到了西岸,霍烈儿很是焦急,偷偷找到达察商量道:“怎么办?要不要想法拖他们一拖?”
达察也有些焦急,不断回头望着城门方向,但他也没个主意,只能道:“再等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对霍烈儿说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回城去问问!”
说着,他就要上车往回赶——开玩笑,待会儿城外成了战场,不管胜还是负,他们这些跟敌军待在一起的人不是当场就要遭殃?现在趁没打起来,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
霍烈儿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过来。但是这边总要有人留着,若是达察走了,自己不就要留着了?他当即急了,上前拉住达察道:“不不,你跟夏人熟悉,还是我回去问吧。”
他俩你争我夺,没一会儿就闹得面红耳赤,吵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这吸引了不少夏军士兵的目光,端着枪警惕地望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城门突然大开,乌泱泱的骑兵从中涌了出来!
这下子,霍烈儿和达察两人也不争了,齐刷刷爬上马车,向城墙的方向冲去。
“怎么样,有人追来了吗?”霍烈儿从车上探出头来,用乌青的眼向后看去,生怕夏军追上来拿他们泄愤。
令他安心的是,夏军并没有朝他们追来。但令他不安的是,夏军在河边从容布置,丝毫没有因守军突袭而慌乱。
他心里一咯噔:难不成城主失策了?然后迅速摇头甩开了这个想法,都事到如今了,还是祈愿自己人大胜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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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刚要将头收回来,就见东岸尚未渡河的那些夏军阵中冒出了一股白烟,然后“轰轰”一系列巨响传来,让他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
不光后方,前方很快也有这种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他一屁股坐回席中,惊道:“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到回答,旁边的霍烈儿就指着前方惊叫道:“那是什么?!”
达察这才往前看去,然后惊慌地见到前方的半空中飘着与刚才类似的好几团白烟,与此同时,出城的骑兵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一个个地倒在地上,阵型瞬间散乱了!
他意识到这是夏军的手段,脑子里跟外面一样轰轰作响,慌乱之中脱口而出:“这就是他们战胜三汗的凭仗吗?坏了!”
巨响轰隆不绝,出城的骑兵还没来得及看清目标的模样,就被从天而降的榴霰弹打了个溃不成军,没一阵子就转头向后溃逃了。
霍烈儿和达察所乘的马车向左急转,然后从南门绕进了城里,与城主答儿不罕汇合,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商议这紧急事态。
与此同时,太和旅却不骄不躁,依然按原计划渡过河来,然后逼到了城下,派了俘虏过来,对城内送信道:“现在投降的话,尚可以保留全尸。”
答儿不罕计谋被破,本就气恼,现在收到这种侮辱性的劝降,更是恼羞成怒,喊道:“当年大汗攻花剌子模,也是围城多日,又引阿母河水灌城,才攻下这座玉龙杰赤,我不信他们仅仅三千人,能比当年的十万大军更强!”
当他的回应传出城外,孙镇河收到后,叹气道:“不作死就不会死,为什么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