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
吴三桂成功突围后,其剩下的部队却陷入了袁宗第、田虎的包围之中,加上从北边赶到的李过部,最终能逃出生天的不多,大部被歼,不是当场战死,便是投降被俘。
吴三桂的侄子吴应麒被俘后被杀,而大将王屏藩却依旧关押着,郭云龙等步军统领一看形势不对,自然都是投降了事,吴三桂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多重要。
一战之下,李自成虽然又损失了大将谢君友,不过收获近万的骑兵,近两万的步军,还多是精锐,战马无数,李自成这心里还是相当踏实的。
现在就看刘宗敏的了。
按照自己给他的命令,“试探性打一下子,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快速返回”,以刘宗敏的能力,加上贺金龙的机敏,五千五百精骑,还是一人双马,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
李自成在山海关开始休整了。
下午,有几百骑陆陆续续从东边过来了。
……
关城,山海关总兵府,李自成一张黑脸涨得紫红。
其两侧,宋献策、李岩、李过、袁宗第、谷可成、党守素、李双喜都是一脸严峻,有的人脸上还隐隐带着泪痕。
中间儿,跪着一人,赫然是那跟着刘宗敏东去的李自成义子、孩儿营出身、目前仅次于李双喜的亲兵营大将贺金龙。
贺金龙成功脱逃了,不但如此,他还为李自成带回来几百骑,不过大多是亲兵营的,刘宗敏的亲兵几乎没有活着回来的。
沉默,无尽的沉默。
半晌,还是李岩站了起来,他面向李自成跪下了。
“陛下,此事微臣也是大惑不解,容臣再多问几句”
李自成此事已经从悲痛中缓过神来了,在刚才几乎长达一刻时间的沉默中,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刘宗敏虽然是他的亲信大将,不过自从他称帝之后,此人虽然明面上对自己言听计从,不过在以前的闯营部众里,其威望仅次于自己,这种情形一开始还没什么,不过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若不是这厮拿住了吴三桂在京城的一家,对吴襄使了夹棍,还抢走他钟爱的小妾,现在吴三桂就会好端端地跪在金銮殿里对自己俯首称臣!
再者,自己三番五次叮嘱他此次东去千万要小心,按照贺金龙的说法,人家瀚海军的伏兵就在附近,这厮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连这一点也未知晓,可算是咎由自取。
不过饶是如此,以刘宗敏那拼命的打法以及五千骑精锐的战力、装备,就算不敌塞外蛮子,从容脱身还是可能的,怎地……
他朝李岩点了点头,并做了一个让他站起来的手势。
“陛下”,刚才李岩也是莫名震撼,以前他在河南时,家里也经常得到有关关外战事的邸报,在他眼里,这建奴之强横应该是天下少有了,前不久听说建奴被更为北边的那甚索伦贼打败了,一开始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终究由于饱读诗书,对于北境的情形有所了解,还是有所释然。
“若夫女真之于契丹,蒙古之于女真?塞外部族繁多,倏忽而兴,疏忽而亡者不知凡几,索伦者,盖如是呼?”
饶是如此,他心中还是有诸般疑惑,他可不是一般读书人,在河南时,一开始他可是武学的学生,最后在族里力劝下才转为县学。
其对于历朝历代兵法、兵器谱都有所涉猎,他实在想不明白,像刘宗敏那样的精锐为何能在不到一个时辰里便全军覆没。
“金龙,我问你,敌军真是三股?每一股大约有多少人?”
“具体不知,不过肯定是三股,当时权将军准备以主力向西突围,以权将军的打法,天下几乎没有能拦得住的,没想到……,每一股的人马应该不少于权将军向西突围的人马……”
“嗯,那也就是说,每一股都不少于三千骑,难怪,都是北境蛮贼,兵力还大大占优,这倒情有可原,不过,听你说蛮贼打头的骑兵都是通体闪亮的铠甲,连面部也包裹在里面?”
贺金龙点点头,“千真万确,非但如此,彼等战马也比我等的略高一些,齐整一些”
李岩先是一愣,转瞬便想到:“北境都是牧场,养出高大的战马也不稀奇,不过那通体锻成,还精光闪闪的铁甲着实可疑,北境之地,若说彼等弓马娴熟也就罢了,单论锻造之术肯定是大大弱于中国的,怎地……”
又想到一事,此时更让他满腹疑惑,“你能确定,彼等手拿长枪的骑兵左手拿着的都是短铳?”
“是的,彼等人手一把,离我军两三丈远时才发射,如此之近,纵不能一下杀伤,却能在一刹那让人短暂丧失战力,何况彼等后排的的骑兵虽没有穿戴通体亮甲,瞧那鼓鼓囊囊的身形,多半也是两层铠甲,彼等手里拿着的却是长铳,手里是双刀,左臂还有小盾,战力也……端地厉害”
李岩依旧没有头绪,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事,“按照你的说法,东边河面上还有一座石桥,你等为何不先越过石桥东去,然后以少数兵马守住石桥,再在石桥上下游找合适地方过河?”
“军师,你想啊,吴三桂刚刚过去,彼等伏兵便能出现了,河对岸不远处便是蛮贼重兵把守的宁远城,可想而知也有不少兵马……”
李岩点点头,他略略想了想,又转过来面向李自成施了一礼。
“陛下,微臣没有问题了,根据金龙的说法,微臣倒是有了一些初步的判断”
“其一,这个索伦贼听说是在大漠以北,以前苏武牧羊那座大湖的附近游牧,真正的苦寒之地,彼等骑射无双、骁勇善战微臣并不惊讶,拓跋鲜卑便是从那里兴起的”
“不过彼等以区区林中小部便能在十余年一统漠南漠北诸部,还在短时间击败了强大的建州,这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了”
“在北京时,听鸿胪寺的人说,就在前不久,西边有一个叶尔羌汗国曾派人来与明国联络,按照那使者的说法,西域之地,除了那西去的瓦剌部,尚有哈萨克、布哈拉、叶尔羌诸国,而那布哈拉汗国听说与大唐时逃到西边的西突厥后裔所建之国往来密切,那国名曰奥斯曼,听说颇善火器”
“按照那使者的说法,这索伦贼的疆域在西边已经与瓦剌、哈萨克接壤,按照远交近攻的法则,彼等肯定是与布哈拉勾连起来了,从布哈拉人手里获得工匠、火器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
有一事,就算像李岩这样的智者也想不明白,见众人都看着他,他也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诸位,刚才学生失态了”
“学生想的是,既然那布哈拉教出来的弟子就如此厉害,彼等早就一统西域了,为何……”
“呵呵”,那宋献策此时站了出来,不过他站起来与众人坐着也高不了多少,此人能被李自成看重,除了在河南时编出一套那甚“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语深得李自成之心外,就是在好几次大战前他的占卜都起到了作用,对于他,术士的角色还多于军师。
当然了,对于一直有“异心”的江湖术士,对于帝王之术、兵家之术多少也懂一些,否则光靠占卜也不能爬到如此高的地位。
“这一节微臣倒是有些明白,听说这索伦贼的头目本是汉人,却生长在北境,其崛起之后,也是大力搜罗汉人,多半是那布哈拉的匠人与汉人工匠合起来为其效力,且以我汉儿的能耐,多半早就掌握了优于中国的锻造之术”
“好了”,这下李自成诸人对于北境的“形势”在李岩、宋献策两人的“臆想”中便“恍然大悟了”,不过眼下急迫的事情还不是这些,如果这索伦贼的战力如此强横,彼等会不会趁势攻打山海关?
李自成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
“我军顺利夺占了山海关,放眼天下,也就是江南的明军,以及……咳咳,黄虎那贼子了,如今我等从京城出来一个多月了,是安排重兵把守山海关,大军尽快返回北京,还是尽起大军与那索伦贼大战一场?”
这下包括李岩在内都踌躇了,按照六股河的战事,那索伦贼明显在战力上强过大顺军一筹,有这么一股强横的实力在卧榻之侧,任谁也不会安心,趁着大顺军的精锐咸集于此,若是能上下一心,拼死击败彼等一次,让其知晓大顺国也不是白给的,否则大顺与其的边境线如此之长,若是彼等时时袭扰,我大顺还如何从容南下一统江南?
可是若东出又打了败仗,恐怕不是丢失山海关的问题了,大顺打下的国土都有可能丧失殆尽!
“报……”
就在又一阵沉默中,门外传来了一大声喊叫,李自成刚才说完话后就闭上了眼睛,此时猛地睁开了。
这是他安排的关城守将马世耀的声音,这厮直接大声叫唤,而不是让自己的亲兵通禀,多半是又出了大事。
难道是刘宗敏逃回来了?
一时,他既有些失望,又有些期待。
……
马世耀进来后,却一言不发,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陛下,北京……”
李自成等人的心里都是大震,前面的辽东出事也就罢了,咱还有山海关抵挡,那北京城还有各自的家小,还有搜刮的七千多万两白银以及数不清的财宝、粮食等物资,可千万莫要出事啊。
马世耀抹了一把眼睛,终究是把话说了出来。
“北京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