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阳的战事越来越激烈,整个正月大雪佳节气氛被无休无止的枪炮硝烟打破。士兵们躲在冰冷的战壕里,老百姓们蜷缩在漏风的墙角,好不容易盼望的瑞雪兆丰年,无数田地却遭到炮弹、脚印和烽火的践踏。
熊克武为了保证绵阳联防防线能够坚持到成都会战打响,不得不从后方动员了不少新兵输入前线。这些新兵甚至都不能被称为“兵”,每人领取十块钱的安家费,之后由后勤军官押到前线,在这里领取从尸体堆里收回的枪支弹药,直接投入战斗之中。没有经过训练,没有到达合适的年龄,连一套像样的军服都没有。从十三岁到五十岁,只要是腿脚齐全的男丁都在接受征召的范围。
从除夕一直鏖战到正月初八,在四川只要超过五天以上的战斗都属于大战,熊克武和刘存厚的对决仍然难分难解,也仍然没有丝毫退让的迹象。伤亡的数字每天都在增加,物资的消耗一天比一天沉重,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更大战争的前奏。
陈宦在重庆终于坐不住了,在前面七、八天的时间里他向川中所有部队都下达通知,要求各路川军火速向绵阳、乐山、宜宾发动进攻。虽然之前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万万没想到川内的小军阀们竟然无一人接受自己的命令,甚至连一封敷衍推辞的回电都没有。他终于明白过来,南方的气焰在冥冥之中已经水涨船高,孙震、邓锡候、田颂尧、周骏这些人根本不可靠,扼守成都等待援军只能由自己亲力亲为。
在正月初八这天下午,陈宦以四川督军名义命令手下十八师立刻向成都增援,十九师向泸州、内江增兵驻防,中央第三师先头部队开至资阳建立前沿据点。泸州和内江的增兵是为了警惕遵义的南方第七师团,同时配合中央第三师在资阳形成联防,胁迫乐山、宜宾的滇黔两路军队。
虽然他极不情愿把自己手头上的两个师派出去,因为这是自己在四川立足唯一的根基,一旦硬碰硬的打起来,十八、十九两个师只有消耗的份儿,再无补充复原的可能。手里的根基每消耗一份,他这个四川督军的威信便会降低一份。
要不是之前答应刘存厚为看住成都后方,他一定会硬撑到最后,等两个中央师全部入川把重任推到他们身上。
刘存厚是陈宦在川内唯一的友军,就连跟刘存厚同一政治派系的周骏都见风使舵。自从滇黔两个旅陆续开动之后,刘存厚从绵阳前线每天连发三封急电,催促陈宦赶紧向成都驰援,保住他的大方后。陈宦很清楚,如果自己再不行动,只怕连刘存厚这唯一的友军也会失去,甚至还有可能临阵倒戈。
接下来的三天,重庆这座江城每时每刻都有部队调动,城内城外的好几处军营已经屯空,从这一幕幕的情势不难看出,川内的火药味正在直线攀升,一场自广东战争之后的有一次大战正在快速的酝酿。
罗佩金的先头部队抵达成都南郊双流县时,正是正月十三的下午。先锋营在县城外设下临时前线指挥所,派出侦查兵到县城附近打探情况,发现第十八师两个营已经在这里利用地形布下紧促的防线。侦察兵与敌军隔着两百多米发生小规模交火,双方都是摸瞎的乱开一阵枪,谁也没打中谁,之后便快速撤退了下来。
前线指挥所把搜集的少得可怜的情报发到后方旅部,罗佩金得知情况之下,非但没有下令后续部队加紧前进,反而通知前线指挥所先撤下来。他知道成都现在不再是之前那样空荡无防,北洋十八师差不多六千多人已经提前增援过来,单凭自己手里一个两千多人的旅进攻成都,无疑是以卵击石。
尽管成都是一块肥肉,可罗佩金仍然不愿意自己在前线拼命,让后面的人白白捡便宜。
夜里,位于眉山县城城关的滇军旅部,罗佩金正在研究成都的布防。这份情报是广东特勤处几个钟头前发来的,虽然他从傍晚一直看到现在,可仍然没有理出头绪。
“啧啧,他们能弄到成都城内的情报,偏偏没有双流县的情报,这叫人情何以堪。”他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的喃喃自语。
参谋官赵文臣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直到听到罗佩金这番自言自语之后,方才上前一步。他看了一眼罗佩金面前的成都地图,上面用红线黑字标注了许多据点和防御阵地。
“大人,看样子军事联合会议很希望我们快点在成都开打。”他不置可否的说道。
“之前的命令是让我们突袭成都,现在的命令把‘突袭’两个字换了,变成了‘成都会战’。呵呵,咱们这个旅加上戴勘的一个旅,再凑上在遵义按兵不动的第七师团,配合川北的第六师团,这阵仗确实足够打一场大会战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松坡将军还在编练新兵,熊司令自顾不暇,戴勘的手下前几天又惹是生非,说到底就只剩下咱们这一部人马能说打就打。不过这种当炮灰的事情,我可还没那么笨。”罗佩金长篇大论的说道。
“可是大人,绵阳的情况已经很不乐观,省府那边给咱们有命令,军事联合会议那边也给咱们有命令,若是就这么一直拖着,这也补是办法。”赵文臣提醒的说道。
“由得他们去。唐督军要争地盘,吴总裁要争权力,这些大人物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的难处。咱们就先在这里等,起码也要等黔军过来会合这才像话。”罗佩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说道。
是夜,眉山县北风呼啸,半夜三更时又下了一场小雪,将罗佩金的大营覆上了一层银装素裹。整个县城看不到一点灯火,除了城关军营这边有少许零星的篝火,不过在这冻夜里显得单薄又无力。
军营外围的巡逻据点几乎没有人出来,士兵们缩着脖子躲在隐蔽点内,围着小得可怜的小团柴火取暖。虽然严格的说他们必须保证每个钟点都有人值勤,可是如今天寒地冻,而且这里又距离双流县一百多里,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危险,反正还有其他据点的人值勤,少这边七八个士兵无足轻重。
正因为所有巡逻士兵都这么想,这一夜军营周边竟无一人值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