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北没有任何迟疑的就否决了日本政府提出的这些和谈条件,而且看上去总统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是愤怒的表示。
朱尔典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一时竟找不到如何劝解这位看上去怒气腾腾的民国总统,反倒是那位低调的美国公使司戴德小声说了几句。
“总统先生,您的愤怒我可以理解,作为美国驻华外交官,对于日本方面的恶劣态度我也非常反感,这些谈判条件确实是无法让人接受的,所以,我希望能够以美国调停人的身份提出新的谈判条件。”
“司戴德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朱尔典非常惊讶,按照他的理解,美国应该与英国保持步调一致,但是现在看来,美国人显然另有打算。
“其实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美国国务院的意思,根据国务卿先生给我的电报,如果日本方面提出的条件无法被中国方面接受的话,那么,理应由调停人另外提出谈判条件,以便缓和局势,避免不必要的战争。国务卿先生特别强调过,如果日本想破坏远东和平,美国政府绝无坐视不理的可能。”
司戴德的话表明,美国政府很可能进一步明确了远东政策,那就是“联华抗日”,这让朱尔典很是忧虑,而那边的民国总统却微笑起来。
“司戴德先生,美国政府为和谈准备的条件是?”朱尔典问道。
“其实这只是我的初步构想,并不是美国政府的正式政策,我的条件只有两个:第一个条件,中国方面应该立即发布命令,禁止本国商人和国民向朝鲜反日分子提供任何资金和武器的支持;第二个条件,中国方面应该立即取缔所有在华朝鲜反日组织,并且最好能够在鸭绿江右岸中国境内建立几座难民营,以收容朝鲜半岛的游击队首脑人物和被取缔的朝鲜反日组织成员,以及任何有流亡意向的侨民,并禁止他们参与任何反日活动。”
司戴德的条件看上去比较公允,但是距离日本的要求太远,朱尔典摇着头,赵北也摇着头。
“有什么问题么?”司戴德问道。
“其它方面好说,但是关于难民营的问题我无法赞同公使先生的意见。我从来就反对干涉它国内政,朝鲜与日本打仗,那是两国之间的事情,与中国无关,而且朝鲜反日分子的活动确实干扰了我国境内的社会秩序,所以,即使贵公使不提这个条件,我也会想办法取缔朝鲜反日激进组织的。关键是难民营问题,如果在我国境内设立难民营收容朝鲜半岛流亡分子的话,这对于我国的战略安全有威胁,一方面,这些被收容者良莠不齐,对社会治安不利,另一方面,收容他们的话,需要大笔资金,这笔资金从何而来?再说了,难民营设在鸭绿江边,日本军队来去方便,如果借口清剿反日分子而进入我国作战,对于目前的远东局势没有任何好处。”
赵北说出了对这两个谈判条件的看法,现在朝鲜反日势力确实已是山穷水尽,已没有多少利用价值,所以,与其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收容,倒不如让他们自生自灭,只需要将其中的一些骨干收留下来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朝鲜半岛的局势不能得到控制的话,日本军队就不会停止军事清剿行动,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在我看来,朝鲜半岛北部地区的反日分子必须停止军事对抗行动,但是考虑到他们不信任日本人,因此,如果想让他们放弃抵抗的话,就必须为他们找一条退路,只有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他们才有可能放下武器,放弃无谓的反抗。”
说到这里,司戴德看了朱尔典一眼,然后又看了赵北一眼,但是两位都没有接腔。
“或许可以找个变通的办法,这个难民营不设在满洲地区,而设在蒙古地区,至于经费问题,或许可以通过开垦土地的方法解决,我听说,现在的蒙古地区有不少新开垦的农田,朝鲜人至少也会种地。”
听到司戴德如此建议,朱尔典腹诽了一句“异想天开”。
至于赵北,也是同样想法,确实,司戴德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居然想在蒙古地区安置一帮外国流亡者,不要说民国政府不会同意,便是将蒙古地区视为禁脔的俄国也不会答应。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司戴德如此安排,未必就没有对抗俄国的意思在里头,那么,赵北就更不能答应了。
不过另一方面,司戴德的异想天开倒是开阔了一下赵北的思路,他琢磨了一下,灵机一动。
“如果公使先生真是从人道主义角度考虑,想给那帮朝鲜半岛的反日流亡分子留一条退路的话,我倒是觉得让他们流亡南洋地区更合适一些。”赵北将自己刚琢磨出来的主意说了出来。
“南洋?”朱尔典一愣。
“去南洋地区?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南洋的橡胶园、锡矿都需要劳力,如果那帮朝鲜的反日分子不想留在国内被日本人一个接一个的消灭的话,或许去南洋做工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对了,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了,中国在共和革命之前,也有许多流亡者和革命者在南洋活动,可见,南洋地区确实是个流亡者的乐园。”司戴德也是眼前一亮,连声附和。
“那么,司戴德先生,您觉得美国的菲律宾殖民地可以收容多少朝鲜反日分子呢?”朱尔典问道。
“为什么是菲律宾?而不是马来亚或者是婆罗洲?”司戴德反问。
看到眼前两个外交官立刻开始了勾心斗角,赵北不由苦笑,什么叫“作茧自缚”?司戴德的做法就是,只不过他本来是打算用这个茧缚住别人的。
“两位,不必争论了。无论是菲律宾也好,马来亚也罢,都是美国、英国的殖民地,中国人是插不上手的,所以,如果真的想收容朝鲜反日分子的话,这恐怕是两位公使先生与本国政府之间的事情,鄙人就不插嘴了。当然,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美国公使先生的这两个谈判条件就是非常令人满意的,我不反对以此为基础与日本政府进行谈判,以和平解决此次‘东北亚危机’。”
见赵北接受了司戴德的提议,朱尔典只好暂时放下那个在南洋建立“流亡者乐园”的计划,向这位民国总统先生提出了建议。
“鉴于司戴德先生的这两个谈判条件与日方所提条件相去太远,总统先生是否再拿出些诚意?至少,使日本政府看到贵国寻求和解的行动。”
赵北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我马上下令,东三省地区的所有中国军队原地待命,没有命令,不得再前进,另外,也希望日本军队停止所有针对中国军队的军事演习。此外,我认为作为调停人,英国政府应该拿出大国的气势,对日本政府施加更大压力,迫使其结束所有军事挑衅行动,并坐回谈判桌前,据我所知,由于朝鲜半岛战事久拖不决,日本政府财政困难,而英国的商业贷款正是支撑日本政府正常运转的重要资金来源,我认为,英国政府或许可以用经济手段解决目前的中日纠纷,早日使‘东北亚危机’平息。”
既然总统先生已经拿出了诚意,朱尔典和司戴德似乎已没有可能继续向这位强势总统施加任何有效的外交压力了,于是两人识趣的告辞,急急忙忙赶回公使馆,去向本国政府请示工作去了。
赵北将两位公使送到总统府门前,然后匆匆返回统帅堂,一个电话,将军事情报局的另一位主要负责人金照坤喊了过去。
“你们军情四处在南洋地区发展得如何?”赵北也没拐弯抹角,上来就直接询问。
“主要通过洪门发展力量,目前进展还算顺利,不过南洋不比国内,那里都是列强的地盘,许多事情光靠华侨是不成的,还是得拉些洋人撑腰。总统为何突然问起南洋的事情?是不是又得到情报,同盟会的主要头目又到南洋了?咱们再派杀手过去?”
金照坤会党出身,这身上的江湖气未免重了些,杀气也重了些,不过这也不能全怨他,作为军情局四处处长,他经常策划实施一些暗杀行动,这一点,倒是与五处不同了,军情局五处目前主要以搜集情报为主,“湿活”他们五处干得不多,不过要是真打算干的话,那往往就是“大买卖”,而且通常由局长田劲夫亲自主持策划。
“同盟会?那个组织早就名存实亡了,现在还轮不到他们,不过倒是要提防一下日本人拿同盟会做文章。”
见手下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赵北淡淡一笑,说道:“今天叫你过来,是给你个任务,前段日子,不是派给你几个会讲中国话的朝鲜人么?你现在就准备准备,命令一到,就送那几个朝鲜人去南洋,先在新加坡落脚,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金照坤点了点头,见总统摆了摆手,正打算下去,突然想起一事,于是说道:“总司令,我突然想起个事,前几天浙江传来个情报,说有个叫张啸林的江湖人物某次喝醉了酒,跟人吹牛,说当初是他刺杀了陶成章,咱们是不是将他抓来审一审?”
“张啸林?”
赵北一愣,虽然他觉得这名字耳熟,或许就是历史上那位上海滩“四大闻人”之一,不过现在他可没工夫去延揽什么人才,陶成章遇刺案的“真相”早就被公之于众,那是赵北用来打击同盟会势力的手段,是“铁案”,翻不得,无论这个张啸林到底是否就是刺杀陶成章的真正凶手,赵北并不关心,但是如果此人的存在威胁到了他的利益,那么,就必须立即采取果断行动。
“这个张啸林现在是否在你们掌握之中?”赵北问道。
“行踪已在掌握之中。”金照坤点了点头。
“马上解决他。”赵北面无表情的下达了命令。
“是。”
金照坤领命而去,没有问“为什么”,作为一个跟随总司令的情报头子,他很清楚工作的性质,在这个行当里头,没有“为什么”,只有“干不干”,他不干,自会有别人去干,而干与不干却直接关系到他的个人前途,既然选择了这一行,那么就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赵北也是同样如此,既然做了这个国家的元首,那么,再卑鄙的手段也必须使用,对内如此,对外亦如此。
这就是政治,冷酷而无情,这里头没有公正,只有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