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走进“留声”的时候发现关小印正坐在小舞台上—--唱歌。
他怔了一下, 慢慢走到吧台坐下。舞台上的灯光很暗，似乎是故意要把整个人的身影淹没在那片昏暗之中。如果不是因为“熟悉”，沈拓很难想象坐在那里唱歌的人是关小印。
记忆里的他一直都不原意在人前表现自己, 总是恨不得能淹没在人群里希望大家都不要看到他。可是, 为何一个刻意掩盖自己存在感的人今时今日会……
“喝点什么？”Gary站在吧台后面问。
“他……”沈拓回头看他, 却是答非所问, “他怎么想到去唱歌？”
Gary 耸耸肩, “这是圣羽的生日礼物。”
“今天是你生日？”
“嗯，”Gary点头，“喝点什么？我请。”
沈拓立即眉开眼笑, “好啊，就拿最贵的吧！”
“那阳光碎裂在熟悉场景好安静 一个人能背多少的往事真不轻
谁的笑谁的温暖的手心我着迷伤痕好像都变成了曾经……”
沈拓支着脑袋侧着身体细细看着台上的人, 一件白色的线衫, 一条卡其色长裤, 双腿随意下垂，却更显得修长笔直。声音轻柔, 好在这个时段人不多，酒吧里几乎只有关小印的歌声静静流淌。
不见得有多么好听，却真实诚恳。
沈拓知道这对于关小印来说已是十分难得。
关小印一直都垂着视线，看着自己前下方，似乎那里有块黄金无比引人。
“嗨, 我说, 你怎么哄得他唱歌？”这是多么艰巨的任务, 连我们沈大帅哥都做不到啊！
Gary笑, “是他自己主动的。”
沈拓转过身体细细看着Gary眉眼, 却是止不住的心神恍惚，他赶紧定定神, 笑着说：“小印对你可不是一般心思！”
“我知道。”Gary依旧淡然笑容，看不出任何不妥。倒是沈拓吃了一惊，听得他继续说，“你们看得出我当然也看得出，没有必要装聋作哑。”
“那你准备怎么办？”
“沈拓……”Gary细细想，然后才说，“其实我很难做……”
“别说这样的屁话，”沈拓不耐烦的打断，“你只要说你喜不喜欢小印。”
Gary不说话，慢慢洗干净手上的玻璃杯放进消毒柜，转过身看着沈拓眼睛，说：“我不能喜欢他。”
“为什么？”
“或者这样说吧，我不能喜欢任何人……”
沈拓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抢白，“我看你身体挺好啊，你别用那样的借口忽悠我啊！”
Gary微微蹙眉，却还是耐心解释，“沈拓，我没有必要骗你。我能活到什么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何必去拖累别人？”
沈拓“切”一声不屑一顾，“你每天翻翻报纸上上网，看看有多少身体健康的人死于非命。”
Gary不想跟他争辩，“我应该比别人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图坚持，一步也不肯退让，扬着下巴，誓死作战！
“我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话题。”
“那好啊，我们就说同样的话题！”沈拓不依不饶，保护关小印在他意识是他分内职责。
“你们说什么呢？”关小印在沈拓旁边坐了下来，Gary在他面前的茶杯里续上水。
“没什么，”沈拓顾左右而言他，“唱的很好。”
关小印立即浮现一个羞涩表情，“你别笑话我！”
“唉，”沈拓立即做沮丧状，“这年头说实话都被人嫌弃！”
“喂！”关小印一个手肘撞过去，沈拓乖乖噤声。
肖易东总像压轴，姗姗来迟不说，身后跟了个苏沫，让沈拓瞬间脸色发青。每天上班的时候已经提心吊胆避免任何单独接触了，怎么下班时间还要他受如此精神虐待？沈拓一个气不过狠狠瞪了肖易东一眼。后者却是不为所动，看着他笑得一脸温柔。
“都在呢，”苏沫往沈拓身后一站，一只手很自然的搭上沈拓肩膀，她身上是一套运动装，倒是显得潇洒帅气。“我们换个桌子坐吧？”这么些人一字排开也不是那么好看。
一行人包了张桌子，其实也不过四个人。
沈拓和关小印坐一边，苏沫和肖易东坐一边。
“小印，很久不见，最近好吗？”苏沫笑着问候曾经的合作伙伴，“有没有什么case可以合作？”
“说好了不谈公事的！”肖易东在一旁插嘴，苏沫努努嘴，“是啊，不谈公事。”
“老样子，无论公事私事。”
“明天周末，有没有节目？”苏沫问，“肖易东，不如去你家烧烤？”
“我最近不住那。”肖易东说。
“那你住哪里？”苏沫奇怪。
肖易东说了个地址，苏沫脸上浮现尴尬神色，“那不如去打球？”
“我明天要和Gary去拜祭小羽，你们去吧。”
“这样啊……”苏沫显得有些为难，看了看肖易东，“人多才好玩啊……”
“不然下周吧。”关小印说。
“好啊，”苏沫似乎很高兴，“那一言为定。”
相比较他们的轻松随意，沈拓显得有些烦躁。
也许，他的烦躁也是理所当然，他曾经试图分析自己的心态，却发现更为混乱。自己明明喜欢Gary却跟肖易东在一起，而他的妻子又是自己的上司。关小印喜欢Gary，后者却没有没有任何反应。
沈拓忽然笑了，连关小印的单恋都有无疾而终的可能，更何况自己？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肖易东一眼，后者也正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沈拓忽然松了口气，大概跟他在一起就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了。
“留声”后巷。
沈拓靠着一边墙壁抽烟，视线遥遥望着远处，却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沈拓一惊，立时站直身体，“苏沫……”
“不是去洗手间么，什么时候‘留声’的洗手间搬到这里了？男女共用，还是露天的？”苏沫调笑着，却没有让沈拓轻松下来。
“您说笑了。”沈拓笑得勉强，深深吸了几口手里的烟掐灭。
“给我一支。”苏沫伸出手，沈拓却是一愣，“呃？”
“我说给我一支烟。”苏沫重复，沈拓赶紧递上一支，帮她点燃。
“沈拓，你太紧张了。”苏沫抽了口，眼前立时弥漫一层薄薄的青灰色烟雾。
“呃？”沈拓也给自己点了一支，说实话，他从来没有见过苏沫抽烟，即使工作再忙再棘手，她不过黑咖啡一杯接一杯。
“我跟肖易东已经领了离婚证，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沈拓无语，只得默默抽烟。
“我跟肖易东算是青梅竹马吧，却是有缘无份。”
“你……喜欢他？”
“说不喜欢一定是骗人的，”苏沫笑着，却有太多无奈，“不过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沈拓不说话，但也猜得到几分，肖易东也不是生下来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吧。
“读书的时候他就很受欢迎，你相信吗？我曾经因为他挨过打。”苏沫看着沈拓，后者一脸惊讶，“不是父母那里，而是女孩子之间的争风吃醋。”
沈拓一愣，淡淡道：“看不出他这么厉害……”
“嗯……”苏沫缓缓舒气，“后来他知道了，还跑过去警告那些女孩子，自此以后，没有人敢打他主意，更没有人敢欺负我。”
苏沫没有说的很清楚，但沈拓也能想象当时他估计也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苏沫的语气忽然惆怅起来，“你能想象吗？自己身边有个那么优秀的男人，而父母一直告诉你，他就是你将来的丈夫。”
“那个少女不怀春？”苏沫弹了一下烟灰，“可是……后来他却告诉我他可能喜欢男人。”
沈拓心里一惊，如果肖易东不是Gay，那他们一定是很幸福的一对。
“我当时很害怕，那个时候我们不过读高中，那么懵懂那么幼稚……我找了很多资料，查了很多信息，我跟他说，不如我们试一试，也许就能发现他其实也是可以喜欢女人的……”苏沫在笑，“你能想象么？我当时的心情……其实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但设想起来，应该是很痛苦的……”
沈拓并不明白苏沫为何要跟自己说这样私隐的事情，难道是肖易东要她说的？但是也不可能啊……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他不喜欢女人就是不喜欢……我很挫败，他对我根本没有欲望，即使是在那个年纪。”
苏沫手上的烟烧到了头，她掐灭，沈拓又递上一支。
“我没有办法，也不能告诉父母，只好把所有的心思都转移到了学业，所以成绩很好……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淡然去遗忘，可是这该死的肖易东已经破坏了我的初恋。”苏沫笑，“你说他是不是很混蛋！”
沈拓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在苏沫又说了下去，“后来父母逼婚，肖易东不愿意，他倒是单纯的不愿意，我却很矛盾，我一直抱着一线希望他能不能回头……后来我才明白，我总是在做一些作茧自缚的事情。他想出柜，可是他还没说他家老爷子就病倒了，我去找他，跟他说先把婚结了，对付过去再说。其实他不愿意的，我知道他不想害了我。可是走到那一步，我已经无路可退，总不能看着天下大乱几个老人家要死要活吧？”
“然后就一直到现在。”
“苏沫……”
“我跟你说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意思。结束的时候总是想给它打包，封好口子扎结实，不让它有祸害‘现在’的机会。”苏沫抽烟的姿势很好看，因为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沈拓看着她的手，有些出神，“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
“那为什么……”要跟我说？
“沈拓，以前之所以一直拖着，就是因为我和他都没有找到另外的一半，现在他找到了就不该再拖下去。”
沈拓印象中的苏沫一直都是中性的。雷厉风行，洒脱大气。无论做人还是做事。
这样的状态，估计这辈子也就见这一次了吧？
“沈拓，”苏沫丢掉手里的烟，拍了拍他肩膀，“好好珍惜，肖易东这个人从来说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