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你好,这里是广州天河区公安分局。”值班室里,刑警刘涛强忍住哈欠,对着电话彬彬有礼道。
“你说什么?”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刘涛脸色大变,手一抖,电话差点跌落在地,连说话都带了颤音,“哦,好的,好的,我们马上派人到。”
放下电话,刘涛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看了看头顶上的时钟,早上六点半,哆嗦着手在值班记录上填写了几行字,然后开始拨打电话:“你好,大队长吗?我是刘涛,**花园602房又出人命了……哦,你说马上召集所有的刑警,对吧,好的,我立即执行。”
刘涛翻出电话簿,挨个地给刑警队的所有队员打电话,都是简短地两句话:“**吗,**花园602室又出人命了,快过来。”
不到半个小时,所有的刑警队员都赶回局里,一个个神色凝重紧张。陆霄队长同样一脸的严肃,他望着底下的一班兄弟,长吸了一口气,“我想你们都知道我召集你们过来的原因吧。**花园602室又出人命,我们不管有怎样的阴影,都必须出警。所以我现在只问一句,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的?”
一个个刑警任由陆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无人应声。
陆霄叹了口气,“那就是没人愿意请命了?那好吧,我们就按照最原始的办法,抽签!”
底下一干人都露出惊异的神色。算算也真的是一种心酸,二十多人的一个刑警队,平常连枪战这样的生死关都不会退缩,但如今,却连去一个案发现场勘察的勇气都没有,还得借用小孩子的手段来决定,仿佛就是赴地狱之约一般。
不过对于每一个天河区的警察,甚至每一个广州市的警察来说,**花园602绝对是死神的代名词!只是为了不将恐慌的情绪扩散出去,影响民心,市局严下命令,绝对不许有任何的流言传出,否则恐怕那里早就成了一个坟墓,无人敢进。但这样的防民之口的政策,也就是造就了赵利旭夫妇的惨死。
第一个为602丧命的就是老陈。不过当时大家都还没有将他的死与602完全地联系在一起,毕竟他是一个人死在**公寓的804房里。尽管他临死的恐怖模样让人心跳,而且最终的死因成为了一个不解之谜,因为现场和尸体解剖找不到任何的线索,法医最后只能认定他是遭受极大的外界刺激,心脏一下子承受不了而导致血管爆裂。大家对老陈临终看到的东西有过许多的猜测,但猜测归猜测,毕竟不是现实,于是时间久了,大家也就逐渐淡化。
但小张的死却开始让大家嗅到一丝恐怖的气息。小张是在一次执行公务时被歹徒砍下头颅的。当时五六个刑警一起在查处一起吸毒案件,对方只有三人,而且可以说已经被制服了,一个个抱着头蹲在墙角,但等到小张与另外两个警察过去给他们上铐时,其中一个瘾君子突然捡起抛在地上的马刀,一刀下去,小张血溅当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包括那一个瘾君子。而据事后审问,那瘾君子抱头说,他当时是刚吸完毒,陷入一种迷离的状态中,而就在小张靠近他时,他突然听到一个很纤细的声音:“砍了他的头,你会很痛快。”然后他就不由自主地捡起了刀,砍了下去,尽管他当时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甚至可以说,过度的吸毒,早将他的身体搞垮,他甚至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所以他只能用一句话来总结自己的行动:鬼上身。但当时刑警队更多地还是将他的供词当作是一种推脱责任之辞,于是将他狠揍了一顿,关进监狱。而不等最后的死刑判决下来,那瘾君子就因毒瘾发作狂乱撞墙而死,唯一让人感到不安的就是,他在临死前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眼睛暴凸,面部扭曲,嘴里大喊:“你终于来了!”同一囚室的狱友也说,根据当时的目击,与其说他是自己撞墙而死,莫若说是被人揪着头发一头撞在墙上,脑浆迸裂而死。
再接连着的就是当时搜查过602房的其他五名刑警。一名刑警是在与队员驾车追赶一个摩托车飞车抢夺党时为躲避一突然横穿出来的卡车,猛打方向盘与刹车,然后那刑警就撞碎车窗,撞开车门,飞了出去,刚好落在另外一辆疾驰的SUV车车轮下,脑袋被压得粉碎。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同车里共有四个刑警,前面两个,后面两个,而他是坐着后座的,前座的两个队员都安然无恙,旁边的那队员也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外伤,只是他遭遇不幸。而不可思议的是,当时车的打转方向是与他飞出车窗轨迹刚好相反!
第四个死者就是更离奇了,他是一天早上被发现死在浴室里。从事后的现场看来,他当时应是在刷牙,但就好象有人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持牙刷的手,牙刷一下子就穿透他的喉咙,死了。警方最后根据现场勘察的结果得到的结论是:地板惹的祸。也许是他不小心弄湿了地板,然后在刷牙时脚底一滑,手肘撞到了洗脸台上,于是牙刷就成了杀死他的凶器。
连续死了四个与朱素案相关的队员后,剩余的三个队员都开始恐慌了,流言也开始传出,说是602室被人下了咒语,就如同埃及第18世王朝图塔卡蒙国王的陵墓的法老咒语,或是传说中成吉思汗陵墓中的咒语,即“擅入者死”。不过从现实的角度上说,602的咒语似乎就是来得更猛烈,更残暴。
面对各种的流言喧天,以及惶惶的人心,局里也开始有点慌神,于是一方面压制流言的传播,尤其是绝对不许流传到社会中去,另一方面也就是安抚局里的民心,安排幸存的三个邢警不再负责出警,而只是处理一些内务,但即便这样煞费苦心的安排,也难于扭转三人的厄运。先是另外一个科室的刑警看不惯三人终日惶惶不安,于是一日开玩笑地对其中一个刑警说,“要我不我给你一枪,早日帮你脱离苦海吧。”于是拿起身边刚刚拆卸下来装好的枪,对准他的脑袋,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大半个脑袋就被崩掉了。那一个开玩笑的刑警面如土色,当场瘫倒在地,口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话:“有鬼,有鬼……”看到其他刑警侵近过来,不等人家将他铐上,他就号啕大哭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我刚才明明是没装子弹哪。”不多时,他在狱里就疯掉了,见到一个人就在对他“嘿嘿”直笑,接着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鬼杀人,不是我杀的,我没装子弹,我没杀人……”
剩下的两个刑警见到这一幕后,就更加心惊胆战,于是向警局递交了辞呈,将自己反关在家里,干脆哪里都不去。半个月后,两人几乎憋疯了,发狠说,与其在家坐以待毙,不如出去寻一条生路。于是听说广东普宁寺很是灵验,就相约一起去求个护身符,驱逐一下鬼怪、晦气缠身。结果坐的大巴行到半路,前面的一辆满载钢筋的卡车突然爆胎,大巴司机一下子来不及刹车,整个车撞了上去,长长的钢筋穿透入大巴车身,可怜坐在第一排的两个刑警,脑袋顿时成了糖葫芦,血自破裂的脑袋窟窿里“咕咚咕咚”地冒了出来。
七个刑警,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接连意外丧生,而且无一不是惨死,消息传开,整个天河分局人人自危,对于朱素一案,无人敢再查案,包括陈丽娟的案子,**公寓804的死尸,苏阳的去向,都成了分局里的避讳,归结于永远的悬案。不过由于朱素的父母虽然回国了一躺,但更多地只是为卖房子,对女儿的死亡可以说是一种漠不关心;陈丽娟的父母虽然关心,但由于人在广西,又都是贫苦的农民,最多也就是偶尔打个电话到警察局过问一下有没有新进展,及至被告知一无所获时,也就是哭泣几声,“我的女儿呀,你死得好惨”,到后来大概也就是死心了,悄无声息。804的男子则干脆连他的身份都成为了一个悬案,因为警察后来在他屋里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他的身份的资料,而他当初在公寓时所登记的姓名与身份证号,后来也被证实是假的,于是更加无人过问。唯一剩下的一个活人线索,苏阳,却也无影无踪,仿佛自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过按照警局里的猜测,他恐怕早就不在人世,而且恐怕遭遇比老陈等的命运更为悲惨,毕竟他是卷入最漩涡的人!另外上头也知道了这件案子中的种种诡异,于是也不敢下令再彻查,反正没有市民来投诉,大家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整个警察局就当其没发生过。
大家也以为围绕着**花园602室的血腥凶杀案也就到此为止,谁知道偏偏又有不知内情的赵利旭夫妇贪图便宜,买下了房子,不仅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也给所有的天河分局刑警下了一道死刑通缉令。世间最可怕的事,并不是死亡,而是面对死亡的恐惧之情。再坚强的人,如果在心里分分秒秒地计算着自己横死的时间和情形,恐怕都要崩溃。这也是陆霄无奈之下要求抽签的原由了。只是不论结果如何,他首先已经是给自己判了死刑,因为,别无选择。作为队长,他没有勇气把自己手下往地狱里推,然后自己置身事外,他只能咬牙扛了下来。
所有的签都抽好了。每个刑警手里握着那一张薄薄的字条,两腿战战,手心直冒冷汗,毕竟那是决定他们命运的生死签。
“打开!”陆霄喝令道。
大家颤抖着手将手中的字条打开。一时间,各人的神色变化不一。抽到空白字条的是喜形于色,而三个抽到“执行”的刑警,则一下子瘫倒了在地,其中一个甚至吓得尿湿了裤子。但面对他们的狼狈相,没有一个人可以笑得出来,大家都以一种诀别的目光默默地看着他们。
“队长,我刚刚结婚,我不要去送死啊,队长,你就放过我吧。”尿湿裤子的刑警刘焘是个刚从警校毕业不到两年的新警察,新婚还不满三个月。他紧紧地抱住陆霄的腿,涕泪泗流。
陆霄把脸别过去,泪水亦滚落而出。
“我辞职,我不当警察,我不吃这碗饭了。”刘焘眼见哀求无望,突然猛地把头上的警帽往桌上一扔,并开始脱衣服,神经质般地大笑着,“我不当警察了,哈哈哈,那我就不用去送死了……”
其他的两个刑警如梦初醒,纷纷开始摘警帽,脱警服,“我辞职,我不干了。谁他妈的活腻了谁就去死吧。”
陆霄眼睁睁地看着三人大深秋的,穿着个背心短裤,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满足表情走出警局,心里真的就是如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
“队长,我跟你去吧。”警察陈昆站了出来。这是一个有和老陈一般警龄的老刑警,头发都略带斑白。也许只有他这个年龄的人,才可以把生死看淡,而把肩头的警徽看得最重吧。陆霄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睛再度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