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进了城,满街上梆响锣鸣,栅栏关闭,不敢上街,只好在房上行走。到了任火雷家,亦不叫门户,从屋上走进来,直至任火雷家,并不见一丝动静。又走进院子,天井中忽听呼睡之声,潜近身边,在微微月色下观看,竟是任火雷在房门外放了一张凉床,带醉而卧,别处并无一人。花老用手推之,推了两番,任火雷朦胧之中问声:“哪个”,仍然又睡了。花老点首道:“怪不得其妻偷人,人自不知。如今将他扛走,送江河之中,他也未必知道。”又用手着力一推,任火雷方醒,喝声“有贼”,将身子一纵,已经离床五七步之远。花老低低说道:“任大爷,不要慌,我是山东花振坤也。若是盗贼,此刻不仅将银钱偷去,连你性命也完蛋了。”任火雷听说是花振坤,虽然月光之下看不清楚,声音却听出来了,于是连忙问道:“大驾几时来此?夤夜到舍有何见教?”花老说:“大爷不要声张,在下昨日至贵处,连夜到府来救你性命。”任火雷惊问:“晚生未做亏心违法之事,有什么性命相碍之由,老师何出此言?”花老道:“骆大爷哪里去了?”任火雷道:“那个轻薄的畜生说他干什么?”花老道:“好人反做歹人。无怪受人暗欺。”随后将王伦、贺氏通奸,书房相戏,无奈自缚跪门,不辞而别说了一遍。任火雷道:“此必定是骆宾玉捏造之言,以饰自己轻薄之意,老师何故信之?”花老道:“因为怕你不相信此言,故我夤夜而来,与你亲眼一看,皀白始分,而骆大爷冤亦白矣。我也知道令夫人在王家五日不归,此刻正淫乐之时,谅你武艺精通,自己能登高履险,趁此时我与你王宾捉奸,若你夫人不与王伦同眠,不但骆大爷有诬良之罪,即老拙也难逃惩罚。”任火雷被花老这一番话,说的有些相信,回答道:“我即同老师前去走走。”花老看看任火雷这一身衣服,道:你这副穿扎,如何登高上屋,快快更换。”任火雷只得脱了大衣,穿件短袄,退下靴子,换一双薄底鞋,把帐竿上挂的宝剑带在腰间,走出房来,同花老正要上屋,只见正南方向火光冲天。花老道:“此必定是哪里失火。”将脚一纵,上得屋来。那火正在南门以外不远。花老道:“不好了,此火正在我的寓所,大爷稍停,我暂回南门一望即回。”任火雷道:天已经三鼓,待老师去而复返,岂不迟了?即使老师行李有些损失,在下一一奉上。花老道:“大爷有所不知,老拙今来一众十五人,骑了十五匹好走骡,每个价值一二百金。在南门外炎帝庙寓住,故而心焦。不得不去一看。”任火雷道:“既然要去,回来快些才好。”花老道:“就来。”将脚一纵,从屋上如飞而去。任火雷坐在凉床上思考花老之言,恨道:“如今到王伦家捉住奸夫**,不剁千刀,不趁我心!”
花振坤来到南门,城门已经开了。想到:“一定有人报火警了。”遂跳下出城,举目一看,正是火出于炎帝庙中,真正厉害。连忙走向前,看见救火的有一二百人,他东张西望,看不见自己的人,想到:“这十四个人,难道一个也没逃出来?”正焦燥,就听见口号响亮,心中稍安,细听一听,在东北树林之内,相隔有两箭之远,迈开大步,只奔树林而来。进了林中,看见巴氏兄弟并寨内十人,还有十五头骡子,俱在其中,那骡子上还驼了十五个大垛子。花振坤连忙问道:“此物从何而来?”巴氏弟兄道:“姐夫进城之后,我们吃了几杯酒,商议道:‘一路行来,并无生意,白白回去,岂不空走一遭?细想王伦,父亲是吏部尚书,叔叔是吏部侍郎,在东京沾官卖爵,不知道赚了多少不义之财,我等又在他家去过。一直走到后边五间楼上,细软之物尽皆收之,等待你多时了。”花振坤又道:“庙内如何失火?”巴氏弟兄笑道:“办因劫了王伦回来,才交二更鼓天气,若是起身,庙里和尚、道士必然猜疑,天明王伦报官,他们必定知道是我们劫去,恐怕不干净,故此烧一把火,烧得他们逃命不及,哪里还管我们闲事?”花老道:“这样虽然干净,岂不是坏了庙宇,毁了和尚?”沉吟一会儿道:“也罢,明日将王伦之物,造一所庙还他,其余再分用。”巴氏四人听了道:“那个罢了。”听一听,天已经敲了四鼓,看见城中已经有骑马往来者,知道是文武官员出城救火。花老道:“再聤就不好了。趁此你们立刻赶路,我俩进城,同任火雷把事情做了。随后赶来。”巴龙道:“我们就是山东路上熟悉,直隶地方甚生,你要送我们一送方好。不然,路上弄出事来,其祸不小。”花老道:“我与任火雷有约,许可他看火就回,他如今在天井里等待,我不回去岂 不是失信于他?”巴龙道:“此地离山东交界也就有六十里路,此刻动身,天明就到了山东地方,你下午又回此地。任火雷的老婆已经与人玩了半个多月,今一日就受不住了么?”常言道:先顾己而后有人。未有舍己从人之理。”巴龙一番话,可见花振坤在山东、直隶、河南威名小不,据说,当时路上的官家的马快、巡捕人等,只要遇见花振坤的生意,不过说个“发财”,拱手而过,哪个敢正眼视他?那巴氏兄弟虽然在山东道上是英雄,到这直隶就不敢行走了,所以盯住花振坤要送他们。花振坤见他们说的有理,少不得要送送他们。又说道:“要走就走,一时合城官员救火,做那事也不稳便。”于是,与众人解开骡子,上路奔山东去了。
花振坤随众人走了,任火雷却着急了。他在天井里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一直等到五更东方发亮,骂道:“这个老杀才,真是个下等之辈,自己约我做事,直叫人等个不耐烦。天色将明,如何去得?明日再见,不理他这个老东西!”骂了一会儿,连衣倒在床上又睡觉了。
当因有事,花振坤与任火雷在天井里说话之时,尽被秋菊、夏莲两个丫环窃听着。贺氏吩咐,凡家内有什么风声,速到王府通知。天色将发白之时,看见任火雷睡觉了,二人悄悄走出,一直跑到王家。不必问人,走进贺氏卧房里来,王伦已经起床走了,贺氏正梳洗,看见二人进来,不由打了个寒战,问道:“家中有什么风声?这么早就来了?”二人道:“娘,祸事不小了。”就说了花振坤与任火雷在天井所议之事,“正要来此捉奸,看见南门火起,那花老恐怕伤他同行之人,暂别大爷到南门看看即回,叫大爷在天井等待他,幸亏皇天保佑,那老儿一去不回,大爷等待的不耐烦,又睡觉了。我二人一夜不敢合眼,看见大爷睡觉,速来告诉,请速定良策,不然性命难保。我二人就回去了,恐怕大爷呼唤。”贺氏一听,顿时:
桃红面变青靛脸,樱桃口改白粉唇。
她吓得满身乱抖,说道:“此事怎了,你快请王大爷并贺舅爷前来,你们再回去。”
王、贺二人来到贺氏房里,看见她面青唇白,两眼垂泪,说道:“你二人害人不浅。方才两个丫头来说,此事尽被丑夫知道,叫我如何回家?好好的日子,你二人弄得我不得好过。连性命都在你们手里。”只是咽咽啼哭。王、贺二人只是皱眉擦眼,低头顿足,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突然家人禀告:“大爷,不好了。后边五间库楼,今夜被强盗打劫去了。”王伦道:“从来福无双降,祸不单行,正是我今日之谓也。”迈步欲往后边观看情形,贺氏拦住道:“你想往哪里去?不将我的事情说明,想走万万不能!”王伦立住,无奈何只得停步,惟长吁短叹而已。忽然看见贺秉中愁眉展放,脸上堆笑道:“妹妹,不要着急,大爷又有喜事可贺。”王伦道:“大祸能解释,其愿足矣,又有何喜可贺?”贺秉中道:“大爷失物破财,却是添人进口。”王伦道:“添何人?”贺秉中道:“大爷库楼被人劫去,请速速写下失单,并写一个报呈,呈内直指任火雷之名,门下速进定兴县报与马快,再带五十两银子,将马快头役买嘱,叫他请定兴县孙老爷亲自往余家起赃。我去之后,妹妹也速速回去,轿内带些包裹,将值钱小件之物包些妹妹身边,再藏几件小东西,摆放到后楼底下,孙老爷一到,一观赃物,不怕他任火雷三个人、五张嘴,也难辩解个清白。那时问成大盗,自然正法,妹妹即大爷之人,岂不是添人进口吗?”王伦听了此言,心中大喜,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