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三千听了栾克猛的话,说道:“大爷上出气也不难。门下还有个主意,俗话说的好,强中更有强中手,英雄队内拣英雄。天下大的很,岂止一个余忠义,大爷不惜金帛,各处寻找壮士英雄,请到家中,那时出气,方保万全。”栾克猛道:“那也非一时之事,待我访到英雄,这老头儿岂不回去了。”华三千道:“这伙狠人虽然去了,但是骆宾玉、余忠义不能就去了。就在他两个人身上出气,有什么话说?”栾克猛闻华三千之言,只得忍气回家。俟访着壮士再行出气。
骆宾玉自放下花碧莲,同徐松朋回到家中,吩咐家人预备酒席等候。又请至内堂,禀告母亲,说花家母女同巴氏妯娌四人俱至扬州,又将捉拿猴子花碧莲受惊,“现用床抬,不久至我家,望母亲接迎。”骆太太感谢花振坤相待厚情,何尝刻忘,今天听说她们母女同来,正应该酬谢,连忙出迎。花奶奶一众早到骆府门首。骆太太让进后堂,碧莲连床亦抬进后堂。花奶奶、巴氏妯娌俱与骆太太见礼,骆太太又向花奶奶谢民黄河北边的厚情。骆府使人已奉上了姜汤,巴氏妯娌将碧莲扶起,花奶奶接过姜汤,与碧莲吃了几口,碧莲便将眼睛睁开,问:“此是何所?”众人齐声说:“好了好了!”花奶奶道:“你已经到骆氏府上了。”骆太太道:“好说,姑娘保重身体要紧。”花奶奶向碧莲说道:“女儿你尚不知,今日若非骆大爷援救,你身子已为肉饼。稍停起来叩谢。”骆太太道:“既然是相好,何敢言谢。但姑娘坠亭之时,恰值我儿在彼,此天意也。俟姑娘起来,谢神要紧。”仍将碧莲安于床上,大家过来坐下,献茶。
花振坤讨了银子,心中惦记女儿,随即就同巴氏弟兄、余忠义到骆府来,进得门来,也不问名通姓,就问:“我女儿现在何处?”骆宾玉道:“抬进后堂。舍下别无他人,家母与老爷已会见过二次,请进内堂看看令爱吧。”花振坤道:“老拙亦是叩见老太太。”
徐松朋、骆宾玉陪花老来到后堂,看见女儿起来,同坐在那里吃茶,花振坤心才放下。花振坤同众人与骆太太见过礼,彼此感谢。花振坤问妈妈道:“女儿叩谢骆大爷了吗?”花奶奶道:“刚才叩谢骆太太了,待你回来再谢大爷。”花振坤让骆宾玉进内,叫碧莲叩谢,骆宾玉哪里肯受礼,花振坤无奈,自家代女儿谢过。骆宾玉请至客厅,众人方与徐松朋见礼,分坐献茶。花振坤问骆宾玉:“这位大爷是谁?”骆宾玉道:“乃家表兄徐松朋,”花老向徐松朋一拱手,“维扬有名人也,久仰,久仰!”徐松朋道:“岂敢,岂敢。常常听舍表弟道 及老爷并姨舅并交友之义,每欲瞻仰,奈何各生一方。今晤台面,大慰生平。”花振坤道:“彼此,彼此。骆宾玉吩咐摆酒。不多一时,前后酒席齐备,一共四席。三杯之后,骆宾玉问道:“向蒙搭救任世兄,至今未得其信,不知道其性命果何如也?”花振坤遂将约任火雷捉奸,因为失火回寓,次日进城,任火雷被王伦诬为大盗,下到禁中,晚间进监狱劫出,到王伦家杀奸,西门挂头,后回山东,将巴氏昆玉盗王伦之财并自己相送失信之事就不提了,恐怕骆宾玉憎恶,难于议成亲事,将任大爷受伤过重,三个月方好,现在染瘟,尚未痊愈,诉说了一遍。徐、骆二人听了齐声称赞:“若非老爷英雄,他人如何能独劫禁牢?任火雷之性命,实在是老爷再造之恩也。”花振坤道:“任大爷意欲同来,无奈有病,值老拙来时,付书一封,命老拙面呈。”遂向搭包内取出,双手递奉。骆宾玉接过,同众拆开一看,其书略曰:
分袂之后,怀念至深。谅世兄近趾纳福,师母大人康健并合府清吉,不卜可知矣。兹渎者向受奸淫蒙蔽,如卧瓮中,反诬弟为非,真有不贷之罪。而自缚受屈,不辞回府,皆隐恶之心使弟自省之深意也。但兄素知弟芥偏塞络,不自悟呼吸,与鬼为侣。又蒙驾由山东转递花老先生俯救殘喘,真嘱花老先生面达再祈。花老先生谆谆托弟代令媛作媒,若非溅恙未痊,卑早来府面恳。今特字奉达,又非停妻再娶,乃伊情愿为侧室,此世兄宜为之事。再者虞有娥皇、女英,汉有甘、靡二妇,古之贤君尚且有正有侧,何况今人为然。伏冀念数年相交,情同骨肉,望赏赐薄面,速求金诺,容日面谢不一,此上宾玉世兄文
世愚弟任火雷具
骆宾玉将书信看完,书后有议亲之事,怎么好同花振坤当面言之,不觉难色形之于外面。徐松朋看见骆宾玉观书之后有此神情,不知道书中说些什么,至席前说道:“书札借我一观。”骆宾玉连忙递过。徐松朋接来一看,方知书中有议亲之事,料此事非花、骆当面可定之事也,将书递与骆宾玉收过。徐松朋道:“请饮酒用饭,别的事饭后再议。”众人吃饭完毕,散坐吃茶,值骆宾玉后面安排晚间酒席时,徐松朋对花振坤道:“适观书内,任兄为令媛作媒,其事甚美。但舍表弟其性最怪,守孝而不行权。体外停待我妥言之。”花振坤大喜道:“全仗徐大爷玉成。”
不多一时,骆宾玉料理妥当,仍至前厅相陪谈笑。徐松朋邀坐外边,说道:“表弟亦不必过执,众等不远千里而来,其心自诚。又兼任世兄走书作媒,且她情愿做侧室,就是应允了也无非理之处。”骆宾玉道:“正室尚未完姻就预定其侧室,他人则谈我为庸俗,一味在妻妾上讲究了。”徐松朋道:“千里投书,登门再求,花老爹其心甚切,亦爱表弟之深也。何必直性至此,还是允诺为是。”骆宾玉即刻说道:“若叫弟应允万不能,须待完过正室,再议此事可也。”徐松朋看事不谐,走进客厅,低低回复花老道:“方才与舍表弟言之,他说正室未完姻而预定侧室,他人会议他无礼,须待他完过正室,再议此事。先舅你服制已满,料舍表弟不久即赴杭州入赘,回扬州之时,令媛之事自妥谐矣。”花振坤看见事情不妥当,自然不乐。但他所言合理,也怪不得他。且闻他不久即去完娶,回来再议,亦不为晚,道:“既然骆宾玉执此大礼,老拙亦无他说。完姻之后,小女之事,小不得拜烦玉成。”徐松朋道:“那时任兄贵恙自然痊愈,我等大家一齐为令媛作媒,岂为更好?”花振坤道:“多承,多承。”晚上,骆府依旧摆酒相待。
第二天早晨,众人起身梳洗完毕,徐松朋来到,吃过点心,花老见亲事未妥,就不肯住了,欲要回家。骆宾玉哪里肯放,留下四五日,徐松朋又招待了两天,花老便谆谆告别,架山东去了。
却说这一天华三千在街上闲逛,来到教军场中,看见一个人在演武厅内摆下一个场子,在那里卖拳。四面围了许多人瞧,一边瞧,一边称赞:“这拳打的好哇!非那长街耍拳的可比。”再一看那个卖拳的丈余身躯,拳势步步有力,暗道:“此人可称为壮士了。”上前问及姓名,叫濮天鹏。就急忙回到栾府,对栾克猛道:“大爷,适才路过教场,看见卖拳之人,人拳俱好,有凛凛威风,看他拳棒不在余忠义之下。大爷若雪四望亭之耻辱,必定在此人身上。大爷可速叫人请来商议。”
家人领大爷之命,不多一刻,将濮天鹏请来,进了客厅,与栾克猛见礼,栾也回了一礼,与濮天鹏一坐。问道:“壮士上姓大名,哪方人氏?有何本事?”濮天鹏说道:“在下姓濮名万里,字天鹏,系金陵建康人也。今居镇江。马上马下,纵窜蹬跳,无一不晓。”栾克猛道:“我有一事与你相商,不知道你可能否?”濮天鹏道:“请讲。”栾克猛道:“本城骆游击家人余忠义,其人凶恶异常,我等往往受他败辱,竟不能与之为敌。今请你来,若能打他一拳,我就谢银一百二十两,打他两拳,我就谢银二百四十两。不拘拳脚,打他一下者,一进二十两;越多越好。记清数目,打过之后,到我府上来领银子。”濮天鹏闻得此言,心中暗喜。
原来这濮天鹏自幼父母皆亡,还有一个同胞兄弟名行云,字天雕。弟兄二人游荡江湖,学习了一身武艺,枪刀剑戟窜纵等技,无所不通。原本金陵建康人,后来游荡到镇江府龙潭镇上,与人家做了女婿,连弟弟也在岳父家住下。因这濮天鹏自小在江湖游荡,游手好闲,不管生计这事,老岳父恐怕他养成恶习,他日日子难过,遂告诉他道:“为人在世,须习个长计生意,是终身活命之资。你好闲习惯了,在我家也是现成饭吃衣穿,倘若他日自己过日子,有什么本事?我的女儿难道就跟着你受饥挨饿?我今日把话说在前头,必须先挣钱百十两银子,替我女儿打些僭环首饰,做几件粗细衣裳,我方将女儿与你成就。不然,哪怕女儿长到三十岁,也只好我老头代你养活罢了。”那濮天鹏是 二十三四岁的人,淫欲之心早动,看见自己的妻子已经长成人,就知道老岳父要图他百十两银子东西。是立刻逼他挣钱而已。就自己说:“我也学了一身拳棒,今听说扬州地方繁华,富贵人也多,明日且往扬州走走,以拳为业,一年半载也落他几辆银子,那时回来,叫老岳父看看我濮天鹏也非无能之人,又成就了夫妻,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盘算已定,将衣服铺盖打成一个小包袱,辞别岳父,来到了扬州。现在,听栾克猛一说,心中暗暗欢喜:“我弄他一拳,这个老婆就到手了。”即刻应承道:“非在下夸口,自己也游玩两省,从未落人之下。但不知道其人居住何处?在下就去会他。只恐怕打得多了,大爷倘若变言,那时怎了?”欲知栾克猛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