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十四

我的神志仙游了片刻,待它安然地回到我的躯壳时,随即就命令我的嘴巴一直裂到了耳朵根,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的笑声。

正要为我点单的服务小姐明显是被我前俯后仰的样子吓唬到了,脚步硬生生地停在了离我三米之外的距离,警惕地看着我。神色复杂,大概是在思考着该打110呢还是120吧!而身后的沈豪自然也是惊讶地回过了头,他的手仍然停留在甜点的菜单上,就这么僵持在半空中不动了。一阵微风徐徐地拂过啊,直把大少爷一张帅气的脸吹成了一块生猪肝。

我不禁地得意洋洋,瞧他轻轻咳嗖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微微一笑,

“嗨,佳瞳!我们真是有缘啊,竟然提早了半个小时就在这里碰上了!”

我也就跟着高深莫测地笑,

“是啊是啊,原来矜持的帅哥都喜欢吃提拉迷苏,会在约会前提早一个半小时偷偷地跑来吃呢!”

“不,亲爱的……”沈豪的脸色稍稍降温了,还固执地狡辩着,“我只是因为时差的原因而失眠了,所以才一不小心提早了出门的。”

“别老拿时差做借口啊……”我笑得花枝乱颤,眼神狡猾又期待地瞅紧了他,“单纯是因为睡不着觉的话,多多呆在家里也可以啊,犯得着一大清早就沾着晨露出门,然后坐在这里干等吗?……大少爷你就老老实实地承认,害了相思病不就得了?”

“相思病?”忽然之间,沈豪也笑得狡猾了。只见他镇定地合上了菜单,把身子稍稍侧向了我,说道,“这可是一种很严重的传染病呢!老实说,我是为了检查我的女朋友是不是被感染了,所以我才特意悄悄地埋伏在这家电影院附近唯一的餐饮小店里。看看是不是会有一个痴心重重的女孩子,老早老早就赴了约会,却还在扭捏羞涩着,要故意在外头先闲晃一圈的!”

我听了,脑子轰然地一声炸啊!

该死,我怎么就忘记了?我和沈豪是在做着同样的傻事情啊!眼见着沈豪笑得越发诡异,继续侃侃地说着,

“现在是九点二十分,也就是说佳瞳你在九点十分以前就应该出地铁站了吧!出了地铁过了马路就是电影院,也就是说,佳瞳你为了那该死的相思病,居然也提早了将近一小时到达咯?请问,对此你有所辩解吗?亦或是你愿意老老实实地承认,你也是相思病的重度患者?”

我的耳朵一尖,听出沈豪这番话里的“也”字,其实已经是承认了我想让他承认的事实了吧!于是心里一甜,嘴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

“……怎么,你是因为时差,我难道不能也是因为时差吗?”

“哦?”沈豪的眼睛笑成了一抹弯月亮,“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徐汇区和黄埔区之间也有时差哟!”

“有啊!”我龇牙咧嘴地狠狠瞪他,“不过不是时差,是视差!等我把你打得满眼星星了,你就看什么都有视差了。”

“连看你也会有吗?”沈豪说着,已经立起了身子,向我缓缓地走来,“本来已经很抽象派了,难道以后还会成为野兽派吗?”

“你……”我还想再反驳几句,无奈小拳头还来不及挥舞起来,人就被圈进了他的怀抱里。

“佳瞳,又是这么多天不见了,就不能温柔点地表示你想我吗?”

混蛋啊,真是个大混蛋!被他这么突然地来一招温情攻势,我不禁脸红了,连眼圈也红了。

“才不想呢,一点都不想呢……”这么逞强着,不知不觉小拳头就化成了绵绵的海草,缠在了对方的背上。

周围的服务小姐们都看得痴了。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群女孩子都激动得鼓掌起来。

“好感人啊!”

“真是象偶像剧一样呢!”

我听见她们这么窃窃讨论着,不由自主地羞涩不已。而沈豪则象是奥运的金牌得奖者一样,微笑着向大家点头示意。

过了良久,他才渐渐松开了怀抱,

“走吧,电影快要开场了吧!我可不想错过开头!”

我顺从地点点头。他于是迅速地结了账,正转身欲走,一位小姐从厨房里端出一只盛着甜点的托盘,

“先生,你最后点的提拉迷苏,需要打包带走吗?”

“不用了,”他回头笑了笑,“这个,就当我请你们大家吃好了。”

说完,和我并肩走出了甜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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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推开门,店外突然明媚的阳光让我一时有些恍惚。

眼睛下意识地眯起了,只感觉自己的一只手被忽然地牵起,被对方掌心的温度小心呵护着。沈豪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红绿灯的变化,等绿灯一亮起就紧了紧我的手,垂头说,

“走,过马路了。”

我不由地也低垂了头,

“干吗呀,把我当小孩子一样!”

“你才不是什么小孩子呢,”他呵呵一笑,随着人群走动起来,“你可是我小孩子未来的妈哟!”

“……你这家伙,都去留过洋了,怎么还是这么油腔滑调的?”我窃窃地笑着,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刻意不让他看到。

那时的他正拉着我在过马路的人群里拥挤着,用手臂小心地保护,不让匆匆的路人磕碰到我。似乎是一时被嘈杂的人声掩住了耳朵,他问,

“佳瞳,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啊,”我笑眯眯地别过头去,“其实这样,也很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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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达电影院的时候是九点四十分。沈豪告诉我,他已经拜托J叔,昨天就预定了好位置的票子。我们要看的电影叫《缘何是爱?》,是一部外国的爱情文艺片。在沈豪从背包里取票子的空档,我瞧了瞧挂在墙壁上的海报,那站在黄昏和金灿灿的沙滩前的一男一女,彼此相隔得很远很远,眼睛也都刻意得不看着对方,固执地隔阂着。却是一双手吃力地拉着彼此,男人的左手箍着女人的右手,形成一条纠结的直线,手臂绞缠仿佛是一座孤独的桥。

我看得痴迷了,待到沈豪唤我才回过神志。却见他不知何时竟买了一大桶爆米花,散发着浓烈的奶油香气,一把塞在我的怀里。我接下,而放眼周围,其他捧着爆米花的,年龄基本都在十岁以下。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吃爆米花?”

“谁说是给你吃的?”沈豪狡黠地一笑,“是买了给你,让你用嘴巴喂我吃的。”

这一句说得大声,竟惹得其他捧着爆米花的孩子都把纯真和疑惑的目光转向了我。我从脖子根处渐渐地升温了,只听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子问她的爸爸,

“爸爸,为什么大哥哥让大姐姐喂他吃爆米花啊?”

女孩的父亲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女儿,又看看我们。似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咬牙胡乱地回答着,

“……因为,因为大哥哥的牙齿不好,大姐姐才嚼烂了喂他。”

“哦……”小女孩子思索了下,抬起头时又是一脸的烂漫,“那昨天晚上,隔壁李阿姨也是因为牙不好,爸爸才用嘴巴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喂她的吗?爸爸,你都把李阿姨喂得疼了,我听见她直哼哼呢!”

父亲一听,脸色顿时就煞白了。连忙捂住了女儿的嘴巴,狠狠瞪了一眼我和沈豪,抱起女儿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我遥遥地望着,不由地心生感叹,

“唉,看来悄悄的父母,还真是到处都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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