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秘书一直战战兢兢的站在纪云深的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要知道这个挑衅,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更何况他坐拥金钱权利,俯瞰众生,要比任何男人来得强大,当然,也要比任何男人都禁不起这种侮辱。
大概是棋逢对手,所以他的表情除了愤怒外,还有好奇。
“纪总,刚收到消息,顾西沉和孟东行都在国外,只是……”
纪云深眉眼一皱,温淡的语调,“只是什么?”
“……温家明回国了。”
之前他曾派人查过温家明,除了当年在国内的那些事外,他在国外的事情几乎都被抹去,什么都没查到。
当然,也可以说,他是华裔首富,根据地又在国外,想要抹去什么,轻而易举。
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古以来,都是不变的真理。
“查,他这几天都干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孙秘书犹豫了两秒钟,才将一沓文件拿过来,“纪总,他这几天一直都在酒店和人谈合约,没离开过,见得人也大都是影视集团的老总,值得一提的是,还见了秦宿。”
混影视这一块的,没有人不知道秦宿。
他毕业于美国电影学院,是新贵导演,也是影视投资老板,算得上娱乐圈最近崛起的黑马,坐拥百亿身家,被人称为最年轻的艺术家。
最重要的是,有人传他是温家明的私生子。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秦宿因为和乔漫的五官极其相似,曾被人传是走散的兄妹。
而又因温家明和秦玉澜的那段情,连带着也有传闻说,乔漫是温家明的女儿。
纪云深低低的沉吟了一声,“秦宿,呵……”
他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正要点燃,才想起这里不是抽烟区,便收了回去,“有点意思。
孙秘书更加的诚惶诚恐,“纪总,温家明……的私人飞机已经返航回英国了,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不用了,我心里有数了。”
“好的,纪总。”
……
乔漫虽然是顺产,但由于大出血,在急救过后,还要在里面观察一天一夜。
纪云深曾要求三次要进去陪她,医生进去问过乔漫,给出的答案,都是不想见。
他每次听后,垂在身侧的双手就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他明白,这次她可能真的不会跟他过下去了。
因为他连最后一点死皮赖脸的理由都没有了。
他站在急救室门外很久,久到有医生跑过来让他签孩子的病危通知单,他才恍然惊觉,他们的孩子……出生了。
“是男孩……还是女孩?”
从赶到医院到这一秒钟,粗略估计也有五六个小时的时间了,他从最开始的慌乱,再到现在的恢复平静,满心满眼都是乔漫。
也或者说,初为人父,他还没有适应多出来的那个小生命,那个属于他和乔漫爱情结晶的小生命。
大概在脑子里幻想过无数次,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又有些不知所措。
“是女孩,纪先生。”
纪云深接过医生手里的病危通知单,抖着大手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医生前,他低哑着声音问了句,“她……怎么样了?”
如果仔细听的话,那里面带着细细密密的颤抖,和他给人雷厉风行的气场,完全不符。
“不太好,不过我们会尽全力的,纪先生。”
医生接过纪云深手里的病危通知单,就朝着另一个急救室跑过去,坡跟鞋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响,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乔漫在急诊室的产房里观察,期间问过医生几次孩子怎么样了,但医生都没有回答,只说让她好好休息,不能情绪激动,二十四小时没过,还都是危险期,以预防第二次大出血。
当然,这么回答乔漫之前,医生也询问过纪云深,他的回答就是无论孩子怎么样,都不用回答她这个问题。
这一晚,纪云深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排椅子上,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煎熬。
前所未有的煎熬。
……
第二天是个晴天,当明媚的太阳光线,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影影绰绰的照射进来时,纪云深始终保持着一个等待姿势的身体才动了动。
短碎的头发在他的额前落下一片阴影,将他的眉眼渲染的更加没有温度,甚至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还有可怕。
新的一天开始,医院陆陆续续有女医生女护士来上班,热烈好奇的视线远远的就定格在他的身上,眼神之间流露出对他毫不掩饰的爱慕。
他充耳不闻,只是偶尔抬头看向急救室的门,孩子还没有脱离危险。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煎熬,几乎让他失去了冷静,如果不是他一再压抑,或许整个走廊早就被他砸成废墟。
又过了很久,大概已经到了下午,太阳西沉了,急诊室的门才被人推开。
纪云深在急救室的门打开的那瞬间,就从长排椅子上站起身,快步走近走在前头的医生。
为首的医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走近纪云深的时候,脚步还是明显的沉重了几分,“恭喜,纪先生,孩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她因为长时间缺氧,落下了先天性心脏病的病根,因为她太小了,以后只能采取保守的治疗。”
“如果想彻底根治,就要等到她五岁左右,找到合适的心脏源,把心脏换掉,除了终生用药,其他的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可以结婚生子孕育,都完全没有区别。”
女医生和对面的纪云深隔着大概有一米左右的距离,但即便这样,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冰冷气场。
“当然,我国幼儿捐献人体器官的毕竟不多,这方面的话,还是欧美比较稀松常见,我的建议是,多去国外寻找合适的心脏源,这样的话,方便五年后的手术。”
女医生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您也知道,心脏病可大可小,越早接受移植恢复的越好。”
全都说完,对面的纪云深都一句话没说,女医生正懊恼着,就听到男人轻启薄削的唇,温温淡淡的说道,“那五岁之前呢?她不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大声的哭?快步的跑,也不能跟其他的孩子玩吗?”
“是的,纪先生!”
女医生点点头,“五岁之前,不能让她在情绪上有太大的波动,不能让她大哭,快步的跑,也不能让她跟其他的小朋友玩,而且在饮食上也要格外注意。”
“先天性心脏病的成病病因有很多种,她这种属于极其罕见的类型,所以不能吃生冷油腻辛辣的食物,饮食最好要清淡,早睡早起,保持好的作息习惯,挺过五年的话,不是很难的。”
纪云深轻轻的嗯了一声,说了句谢谢,就没再说什么。
女医生又朝着他笑了笑,做最后的示意,然后才转身离开。
小小的孩子放在保温箱里,手环上写着乔漫之女。
他之前想过几个名字,有男孩的名字,也有女孩的名字。
但得知孩子有病后,那些名字他都不想要了,就叫甜甜吧。
纪甜甜,他希望她这一生,无灾无难,甜甜到老。
……
乔漫是在第二天凌晨的五点钟,被人从急诊室的产房里推出来的。
因为是顺产,怕受风,所以推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被包的很严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还在睡,大概生完孩子还没有缓过来。
他已经让赵嫂熬了各种补汤送过来,大小不一的保温盒,都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能够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老婆的细心。
当然,更多的还是由于他的身份,所以才会让人更觉得难能可贵。
大概像他这种身份地位的男人,整天不是不学无术,就是埋在女人堆里,过着花天酒地灯红酒绿的生活,像他这样,早早的就结婚生子,而且还专一深情的男人,大概打着灯笼,在这世上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赵嫂把补汤放下,就要回去取乔漫坐月子期间要用的东西。
虽然只在医院住几天,但是没有那些东西不方便。
纪云深跟她说重新买就好了,让她留下来照顾乔漫,赵嫂想了想,还是说道,“先生,东西都是太太亲手准备的,我觉得她看自己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心情会好一点。”
纪晗和纪云深曾经热恋,或者现在正在热恋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听说乔漫在产房里生孩子大出血的时候,纪云深都在陪着纪晗。
赵嫂虽然是局外人,但也觉得这太过分了。
先不说爱不爱自己的妻子,可这样做,连起码相敬如宾的尊重都没有了。
当女人的都知道,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能不能闯过来都是未知数。
乔漫是幸运的,至少她闯过来了,如果她没闯过来呢?
“好,你去吧。”
纪云深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赵嫂哎了一声,就快步离开了高级病房。
……
乔漫太累了,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甚至一度陷入了梦魇当中。
梦中的自己在不停的阵痛生孩子,那种疼痛超过了她这有生以来加在一起的所有疼痛,她不停的求着医生护士,让她们给她做剖腹产,可她们都在冷漠的摇头。
那种感觉,比绝望还可怕。
至少绝望是完全没有希望后的一种情绪,可当你沉浸在无法承受的疼痛中时,那是比绝望还要让人生不如死的情绪。
类似于,想死。
可能是疼痛的时间太长,她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想从这种梦魇当中逃离出去,她使出全部的力气,想要挣脱梦中的束缚感,可除了清醒的意识,以及清晰的感官,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身边好像有人在走动,她很想大声呼救,可话到了嘴边,就都成了空气。
就这样又努力的很多次,她才缓缓慢慢的睁开眼睛。
晨曦的细腻微光透过落地窗玻璃,洒落在女孩的脸上,和身上。
那一束束淡色的阳光颗粒,细细密密的铺满了女孩的眼底。
纪云深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脸颊上和下颚上,都有新冒出的青涩胡茬,白衬衫黑西裤上都是褶皱,就连那双永远都一尘不染的高级皮鞋上,也难得的沾染了一些灰尘。
他整个人其实是有点颓废,甚至狼狈的。
但不知怎么,这样的他,在女人眼里,就硬生生的演变成了懒散的性感。
“你醒了,漫漫?”
纪云深一夜没睡,眼睛里是猩红的一片,见女孩睁开眼睛,赶紧凑上前,“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乔漫瞥了他一眼,又圈巡了房间一周,才沙哑着嗓音问道,“孩子呢?”
“孩子还在加护病房。”
“为什么?”
乔漫想撑坐起身,可她没有力气,下面侧切的伤口还在隐隐的泛着疼。
她因为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整个人的脸色一白,像是白纸。
“别动。”男人的眉眼间溢满了心疼,为了她的莽撞,不禁冷声冷语,“刚生完孩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你自己不知道吗?”
“纪云深,告诉我,孩子究竟怎么了?”
她的手难得的抓住了他的衣袖,似乎他不给她答案,她就不会罢休。
纪云深没有想好怎么开口,她却已经等不及了,想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却被他伸手制止住了。
他拿她从来都没有办法,“我跟你说,漫漫,你冷静一下。”
“好,你说,我听着。”
纪云深挑了挑剑眉,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孩子因为顺产的过程,而长期缺氧,导致患上了先天性心脏病,需要长期接受治疗。”
他的话说的委婉,可是乔漫却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她几乎用大半条命生的孩子,最后还是有可能会离开她。
即便逼着自己冷静,可完全没有效果,她掀开被子就下了床,想去看看孩子。
纪云深怎么可能让她这么做,几步走过去,将她重新按放在床上,“孩子已经转院了,如果你想见到她,就乖乖的坐月子,不要折腾了,我保证她会没事,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长大。”
“别碰我。”
乔漫情绪终于反弹,伸手狠狠的推开了他,“纪云深,你知不知道我被你的爷爷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又知不知道,我在产房里大出血,九死一生的生下这个孩子?”
她笑了笑,可眼泪在不停的滑落,“可你呢?在忙着安慰你的心尖旧爱,哦不对,应该说是心尖挚爱。”
“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我只要孩子,其他的,希望我们能够尽快的一刀两断。”
当一段感情,甚至一段婚姻,只剩下深浓的恨意,那么分开,才是对两人最好的救赎和解脱。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这些都等着你出了月子以后再说,现在你只需要养好你的身体,不然怎么照顾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
纪云深的眉眼不动,面上也是一派的沉静,是他一贯的气场和风格。
“还有,我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叫纪甜甜。”
乔漫没再说话,关于孩子的名字,她觉得跟他的姓没有问题。
就算将来他们离婚了,孩子跟他的血缘关系也改变不了,她也不可能让孩子不认父亲,况且纪这个姓氏,是孩子的护身符,她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姓什么,叫什么而矫情。
“听到我的话了吗?”
乔漫躺下,将被子蒙住脑袋,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男人也没有恼,只是淡淡的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一会我会派孙秘书给孩子办出生证明。”
乔漫还是没有说话,纪云深又在床边站了一会,才转身走出去,让刚刚因为乔漫醒来就躲出去让开空间的赵嫂进去。
他则是走到吸烟区,准备抽支烟,解解烟瘾。
刚刚走过去,就听到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迅速的滑下了接听键。
傅青山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波传过来,带着特有的低沉和沙哑,“老纪,我把机场所有的航班记录,包括上层圈的私人飞机的飞行记录,都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林嫣。”
也就是说,她是不是换了身份名字?甚至是外形?不然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他的声音已经自动的染上了落寞,“京都那边最近事情多,我不可能来回跑,你帮我盯着点,尤其是林南城。”
手机的那端有机械的女音响起,还有人来人往的嘈杂声音,很显然,傅青山在机场。
大概是京都那边,还有家里都给了他压力,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离开。
“嗯,我知道了。”
“等等……老纪……”
纪云深本来已经拿离耳边的手机,在对面的傅青山发出急切的声音时,又贴了回去。
“嗯,怎么?”
“还有……乔漫,你帮我盯着点她,林嫣很有可能会再联系她。”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纪云深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大概觉得他和老傅,都是自作自受。
……
乔漫的整个月子,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一是她不想回蓝山别墅,二是她总觉得这里能够离甜甜近一些,虽然纪云深告诉她,甜甜被转到了其他的医院,可她直觉的觉得,甜甜还在这里。
因为没有喂母乳,她也没有胸部下垂那些产后的问题,每天就是想一想甜甜,然后又想一想生孩子的那天,时间从来都按分的,她却是数着秒过。
知道月子里不好的习惯,容易留下病根,她整个月子几乎都没有碰过手机,和电子产品,就连书都很少看。
每天不是闭目养神,就是望着窗外,很少说话,也很少出病房。
纪云深已经一个星期左右没有过来了,听说他申请的假期结束,必须回到京都了,所以最近都很忙。
不过她想,今天她就要出院了,他肯定会过来。
只是出院,也意味着她要离开了。
正想着,病房门就被高大的男人从外面推开。
还是千篇一律的黑西裤白衬衫,以及一尘不染的高级皮鞋。
走过来的时候,迎着太阳光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完美到无可挑剔。
“纪云深,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离婚的事情等我出了月子就谈……”
“还有一天,这个月31天。”
男人用着清冷的声音打断她的话,“所以,明天才算彻底的出了月子。”
“好,既然你喜欢这么较真的话,那就明天,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完,她就转身往病房外走去,男人也没在意,拎起她放在病床上的手提包,就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出去。
一个月没有回到蓝山别墅,她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总觉得这里变得很陌生,比如东边的园子,种满了玫瑰花,而西边的园子,种满了向日葵。
她在中间的蜿蜒小路上,一路朝着主栋别墅走去。
赵嫂早就回来准备午饭了,他们进来,她也正好端出最后一道菜,放在餐桌上。
听到脚步声他,她笑着抬头,“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
纪云深淡淡的嗯了一声,换过拖鞋,将手中的手提包放在了门厅旁边的柜子上,然后等着她,一起往餐厅走去。
乔漫换过拖鞋,没有看他,也没有等他,就径自往餐厅走去。
对她来说,他就好像是空气。
一顿饭,两人都无话。
……
饭后,纪云深进了书房,乔漫回了房间。
这一个月,她没看到过甜甜,不知道她长胖了没有,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她却不敢问。
她记得她有一个高中同学,就是先天性心脏病,在外人看来,就是很柔弱的样子,不管做什么,吃饭走路甚至喝水都很慢。
想到这里,她就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可能是这一个月,她的睡眠都不怎么好,所以精神一直都没有养过来,这会又困又累,想上床躺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