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看着窗外问:“你消失了那么长时间,surprise没有陷入混乱?”
沈渲压在陆离的手臂上,抬着脸看着天花板:“没什么大问题。虽然说我是surprise名义上的老板,但其实我的身份和你们的钟董事长差不多,就是个样子。”他问陆离,“和你握手的那个中年人,你注意到了么?”
陆离点头:“嗯,不注意也难。”他想到那中年人干练的脸孔,粗糙的手掌还有一丝不苟的笑容。
沈渲说:“我都喊他林叔,他从小就在我身边。表面上看是专门保护我的,其实我做什么事都要请示他,他才是我养父真正的心腹。”
他玩弄着陆离的手指:“他的手指和你一样,指尖有茧,虎口也有,一看就知道是经常练qiang的。”
陆离反过来也捏捏沈渲的手指:“我不相信surprise的沈先生没有练过。”
沈渲微笑:“我让人把茧磨了,和去死皮差不多,那磨沙板刮在手上的感觉真不怎么好。”
陆离翻了个白眼:“也为了瞒着我?”
沈渲笑:“主要是为了瞒我养父。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偷偷的在干这些。林叔不可能整天跟着我,我总得自己在空余时间里做点什么。”他看着陆离若有所思的表情道,“陆老师呢?不是对贵公司的某部分事务完全没兴趣么?怎么倒练成百步穿杨的绝技了?”
陆离无奈:“就和有的家庭从小逼着孩子练钢琴一样,我就被逼着练这个。到了后来却是渐渐有了兴趣,也没放下。”他稍稍扬起嘴角,“常在河边走,岂能不湿鞋?有点技能关键时刻可以自保也是必要的。”
他淡淡的看着沈渲,若无其事的问:“如果我没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你准备瞒我多久?”
“能多久就多久,也许。”沈渲叹口气,“我其实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给揭穿了。虽然我满身漏洞,可是你有没有听说过?最完美的谎话就是一半真话加一半假话。比如我的身份证上父母什么都是假的,可是他们又都是真实存在的人,我的名字年龄照片也都是真的。”
“所以何忧查不出来。他完全信了你。”陆离按一按太阳囧,“可你也应该清楚,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样瞒着哪里有意义?”
沈渲笑一笑:“我常常会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在中央酒店做服务生的,被你捡回家的普通人。然后某天喜欢上了你,你恰好也挺喜欢我,然后我给你做做饭,看你刷刷碗,日子就这么过,流水一样,淡淡的,不是很好?”
陆离理理他的头发:“告诉你一件事。”
沈渲竖起耳朵仔细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陆离的嘴唇。
“我一直很强烈的排斥和YL公司的非法业务有瓜葛,但是我的养父是YL的幕后操作人。在我的记忆中没什么亲生父母的印象,养父也不曾告诉过我。我从小到大也不常见到他,他也对我很严厉,但是和你不同,他不强迫我作我不喜欢的事。所以我可以读到博士,去当老师,专业对口,顺便在公司帮帮忙。”沈渲了然的点头,陆离缓慢的继续说,“但是,那天我下课,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让我把资料送到公司。以前钟董见客人我是从来不参与的,那天是个意外。”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沈渲:“所以我‘正巧’看到你,‘正巧’识破你的身份。而你也该晓得,我从不相信小概率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沈渲的脸沉下来,目光变得冰冷,他喃喃自语道:“很怪。”然后他莞尔,“怎么觉得自己又被设计了?”
他沉吟许久,陆离问:“你们这次谈的如何?”
沈渲换了副脸孔似的嬉笑:“不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么?”
陆离轻描淡写的哼了一声:“那是。可是对你感兴趣。”
沈渲的脸上显出两个酒窝:“说起来也简单的很,YL有一笔钱想从surprise过一下。但且不说风险或是如何操作,我的养父不同意这笔生意,所以现在还在和YL僵持的阶段。”
陆离目光深沉:“如果我没记错,以前还是合作愉快的。”
沈渲摇头:“Surprise和YL的关系固然不错,但和T市的oppo也是老伙伴了。Oppo和YL可是水火不容的,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这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利益罢了。”他正色看陆离,“所以我装模作样的接近你,却不想让你知道我究竟是谁。”
陆离点头:“也是,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是surprise的沈渲,我一定不会搭理你。”
沈渲攀住他的脖子问:“现在呢?”
“surprise的沈渲也好,中央酒店的沈渲也好,都是一个沈渲。”
“你就不怕我全是骗你的?”
“既然我选择了相信,那么被骗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自己需要负责的事。因为谁也没有一定要对谁坦诚的义务。”
陆离拍拍沈渲的背:“林叔就不对你这些日子的行踪有什么怀疑?”
“你觉得有可能么?”沈渲反问,挑眉看他:“藏不住的事情不如光明正大的。不过他看起来就和没事人似的,难道我养父真的已经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晓得。”陆离苦笑,“看来麻烦大了。”
沈渲自知理亏,放软口气:“那你说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陆离摇头:“你都亲自上阵了,我还能有更好的主意么?”他习惯xing的摸着鼻梁,“也许将计就计就是最好的办法。”
第二天下午,沈渲和陆离的手机相继响起。
陆离接到钟董事长的电话,说晚上要在YL内部酒店设宴招待surprise的沈先生。
沈渲接到林叔的电话,自然是说晚上要接受YL的盛情邀请。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回房换衣准备妥当。
陆离帮沈渲把衣领翻好:“要我亲自接送沈先生去YL么?”
沈渲哈哈大笑:“太假了。你按理来说不该认识我的。”
陆离评价到:“剧本拙劣,漏洞太多。”又撇撇嘴,“不过也无所谓,只要表面能说的过去就行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演着吧。”
两人并肩下楼,开了门抬头就见到何忧,依旧是站在院子中央的树下,他看见西装革履的沈渲脸上立刻显出抽筋的表情。
他狐疑的把沈渲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又探询的看陆离。
陆离清清嗓子:“阿忧,给你介绍一下,这是surprise的沈先生。”何忧的脸色刷的白了,他强压着惊讶,只余下戒备,停顿了几秒,终于生硬的伸出手去,“沈先生好。”
他象征xing的碰了一下沈渲的手指,立刻缩回手来,再也不看沈渲一眼。
沈渲略笑一笑,转向陆离:“那一会见了。”
陆离挤上何忧的车,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系安全带。
何忧一路沉默,脸上yin的像要滴出水来。
陆离懒洋洋的半躺在座位上抽烟。
进了YL的停车场,陆离松开安全带,刚想开车门,何忧一把拽住他,憋了很久似的脱口一句:“不要再接近他!”
陆离看着他浅淡的笑,不置可否。
何忧不松手:“你听我一句。就这一句。”
陆离道:“我自有分寸。”
何忧语调平板:“你喜欢他。”
陆离依旧只是笑着,不言语。
何忧短促的问:“是不是?”
陆离轻而强硬的把手腕挣脱出来:“是。”
何忧追问:“为什么?你和他认识才多长时间?”
陆离开门站出去:“因为很多。也可以说没什么原因。”初夏的风中总带着一股不知名的清甜香气,好似花瓣揉碎了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让陆离想到沈渲柔软的发梢,他在家里忙活的时候穿着围裙的样子,还有他笑着的时候调皮而又狡猾的眼神。
何忧砰的把门甩上,咬紧嘴唇:“当局者迷,他对你来说很危险。”他压低声音,“你可能不是很了解,可是这次surprise夹在YL和oppo中间,也许吃饭的时候还是朋友,下了饭桌就是死敌了。他这个时候接近你,怎么可能没有目的?”
陆离按了下额头:“混乱,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搞清楚,没法得出结论。”他挺直腰,露出优雅的表情,“何副总,先走吧,不要让客人等的太久。”
见了面自是一番寒暄,陆离和沈渲做了一场从陌生到相谈甚欢到相见恨晚的表演,何忧却只能勉强笑笑,尽量和林叔攀谈。钟董事长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从头到尾都笑呵呵的。
包厢里气氛热烈,钟董事长几次想提起关于生意的话题都被林叔一句“大家都是朋友,难得聚聚,酒桌上不说工作”给带过了。
何忧冷冷的看着,陆离瞥着他给他使眼色,沈渲只顾拉着陆离絮絮叨叨的说话。
酒足饭饱,何忧送陆离回家,他只说了一句话:“什么情况你今天都看到了吧?”
陆离一路无言,进了房门把领带一扯就躺倒在沙发上。
手机想起来,他坐直身子接了个短暂的电话,石像一般凝固着表情坐了一分钟,又重新躺下去。
过了半个多小时,沈渲带着一身烟味和酒气摇摇晃晃的进来,顺势倒在陆离身边。
陆离问:“怎么样?”
沈渲笑:“自然是崩了。”
陆离自言自语:“那是和oppo了。”
沈渲嘿嘿一声:“明天去具体再谈。”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钟董倒是很有气量,竟然还把你们的直升机停机坪借我用。”
陆离侧着脸静静的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沈渲给他看的脸颊发热,忍不住问:“怎么了?”
陆离略略向他那边移动,抓住他的头发扯过他的脸,缓缓的吻下去。
唇齿间有香醇的葡萄酒的味道,还有些微的白酒的辛辣。
这个吻那么温柔,慢的好像拉长的电影镜头。
沈渲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动静一大扯破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他看着陆离撑起身子从沙发上起身,他注视着陆离的双眸,眸子里有小小的自己,大大的脑袋,细细的身子。
陆离贴着他的脸庞耳语,吐出的气息痒痒的擦着皮肤:“我明天送你去,你自己小心哦。”
他的笑起来,嘴角翘成一个完美的弧度,沈渲的双手软软的搭在他的肩上,眼神朦胧。
风和日丽。
顶楼停机坪上的风将两人的衬衫吹的鼓起。
陆离伸出手去轻轻的把沈渲嘴里的发丝拨开,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的脸孔,目光温柔如水。
身后是一架红色的直升机,商务款,轻巧精致的机身,林叔站在舱口示意驾驶员发动,他忍不住催促道:“小渲,抓紧时间。”
螺旋桨的轰鸣声几乎要将这世界周围的声音尽数盖住,陆离向林叔做个手势,打声招呼,示意着马上就好。沈渲冲他一笑,潇洒的摆着手,转身就朝直升机走。
陆离拉住他的手臂,轻轻的把他拖过来,缓缓的拥抱。
暖暖的身体,暖暖的胸膛,心脏撞击着胸腔,虽然听不见那均匀有力的声音,却能感受的到。
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抖,头顶的阳光亮的晃眼。
沈渲略踮一点脚,扒在陆离肩膀上,咬着他的耳朵喊:“我很快就回来啊~”
陆离收紧手臂,左手揽着他的腰,右手伸进裤子口袋,转眼间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来。
银白的光只一闪,他果断而麻利的向沈渲的心脏刺去。
沈渲仍然伏在他肩上微笑。
林叔却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一边,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他一跃而上,挥起手掌斩向陆离的手腕。
陆离手臂一沉,匕首顺着沈渲的胸膛就势一划,向前一刺,扎进他的腰间。
沈渲只觉得一道冰凉,体内倏地一寒,紧接着是让人措手不及的剧痛。
这一瞬间恍若隔世。
陆离已经抽出匕首,血溅了他一手,白色的衬衫上像开起了鲜红的花。
一朵接着一朵。
林叔猛的推开沈渲,挡在他的身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陆离,额头上青筋迸出。
沈渲条件反射的捂住伤口,双手很快就又粘又湿,他几乎站不起身来,歪歪斜斜的蜷缩在地上。
他咬紧下唇,不可置信的竭力抬起脸看向陆离。
陆离向后一跃,远远的站着,沈渲觉得双眼模糊,竟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叔一把扶住沈渲的身子,快步向后退,他又急又怒,大声嘶吼着,直升机上下来一个一脸茫然的人,看见半边身子都浸在血里的沈渲几乎惊呆了,连滚带爬的帮着林叔把沈渲弄上直升机,逃也似的飞走了。
几分钟后,天空上方只剩余那个黑点,越来越远。
没有了吵杂,只余下风鼓动衣服的声音,一边身体是干燥的,另一边却因为溅上了血变得沉重而粘湿。
手指也僵硬了似的,指甲的缝隙里,那点点暗红结成了痂。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如果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向地面上看,也许真的能够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安静,和从前的任何时刻一样安静。
陆离轻轻的捏紧手指,那柄小小的匕首还在掌中。
他深深的呼吸,转身,打开天台的门,步下台阶。
咚,咚,咚,咚。
声音很空,传的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