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一切都在继续。

每天我还是努力的工作,文静还照常做她的小三,社会这个大转盘还是以它常规的速度运转,并不因某人经历了什么而有丝毫的停滞,或因某人遭遇了什么而有丝毫的改变。人类渺小到纵使内心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在博大的大自然面前依旧是那么的不落痕迹。

可是,就在钟泽淡出我生活后不久,也就是二零零六年五月十日的那一天。

那天,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那天,连阳光都是黑的。

“明媚,快回来!你妈摔倒了,现在在医院不省人事。”爸爸在电话里的声音急促而焦虑。

我撂下电话就往家赶,临走前也没来得及在人事部办理手续。

距春节离家两个月后,我终于又回到了我的家乡。

一到医院,我就直奔ICU重症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个人我几乎不能认识。

她很瘦,双目紧闭,两颊尖削,身上插满了管子,每呼吸一下都似费着很大的力。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妈妈,我的眼泪立即涌了出来,抚着她斑白的两鬓,她才五十出头啊,年后离家的时候她还不是这个样子的,仅仅两个多月。

我压抑着抽泣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妈早上去买菜的,走着走着就突然摔倒不省人事,医生说是高血压引起的脑干出血。”一旁的二姑哽咽着说道。

“脑干出血?”我一下闷了,知道这种病是相当危险的。

“妈妈不是一直在吃药的吗?”

“我也有疑问,医生说是病人劳累引起的。”弟弟并不看我,只是盯着地面出神。

“怎么会?”我立即尖声叫起,“妈妈刚刚退休了,怎么会劳累?”

弟弟不再说话,依旧低着头。

二姑看向门口,见父亲和医生还在说话,便低声说道:“你不知道,你走后你妈就瞒着你在前面的一家工厂做包装工,每天上午八点要做到晚上十点,她辛苦不说又担心你弟弟和你爸中午吃不好,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去买菜,将菜洗好弄好才去上班,晚上回来还得帮你弟弟熬药......”说着这里二姑又抽泣起来,“你妈本来身体就不好,应该是累的,你妈太累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我知道妈妈是为了谁,她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弟弟将来的手术费,她置自己的健康于不顾。

可是,妈妈,还有我,还有我呢!你怎么能这样啊!

一个晚上,我们都坐在妈妈的病床前,大家的双手都紧握着她的,仿佛不握紧,她就会立刻从我的身边挣脱开,永远脱离我们的视线。虽然医生已经下了好几遍病危通知书,但是!但愿上帝能可怜我们,不要带走我们的亲人。

迷迷糊糊间,我的手动了一下,我听到爸爸在旁边嚷道,“明媚。”

我立即抬头,“小……俊……”妈妈微微睁了眼,看见我她无力的眸瞳现出光亮,我俯身靠了过去,“妈妈,我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啊。”我急切的看着妈妈。

“小俊……小俊……“妈妈只无力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妈妈,我听见,我听见了。”

“小俊在这里,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你就放心吧。”爸爸早已泣不成声。

死神并没有同情我们,还是在凌晨时分,带走了我们的母亲。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我就一直待在家里,哪里也没去,每天除了做饭,吃饭,就是上不远处的凤凰山。

山里人少,正好能平复自己的心绪。

母亲出身悲惨,自小就逢六零年的□□,一家五口最后就只剩下她,后来她跟她的叔叔过,一天的学也没上过,一天的好日子也没过过。

从前,我经常想,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可是没想到……

“明媚啊,现在你妈走了,家里就剩下你爸爸和小俊,你就别再出去了,留在家里吧。”二姑的话在耳边响起。

是啊,还有必要再出去吗?要寻的人儿没有寻见,要挣的钱没有挣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人生的下一步该怎么走,我的下一站到底在哪里?回凝海究竟还有没有意义?从前的追逐和想法还有没有必要固守。

浑浑噩噩中过去了好些日子,只是在母亲离去的第三天打电话跟公司续了假,然后便再也没有联系过。

直到这天,我接到他的电话。

“怎么样?还好吗?”那个人在电话那头说,这么多天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竟觉得陌生了许多。

“哪天回公司?”

“那我……就下周回去吧。”我竟这样回答了他.

“好,一切处理好再回来吧……回来之前告诉我一声。”

就这样,在母亲离去半个多月后,我终于打点行装回凝海。

不管怎么说,即便离开,没有了结的事情也总要做个了结吧。

※※※※※※※※※※※※※※※※※※※※※※※※※※※※※※※※※※※※※※※※※

火车终于到站了,我又看到了那些密密实实的高楼大厦,和那些久违了的城市气息。一切依旧,可是又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呢,变的让人无法追回。

随着人流向外走动,迈着机械的步伐和一颗已经麻木的心。

检票口排队,有零星的东西飘在眼前,落在毛发和脸颊上,原来是雨,居然又下雨了。人的心情不好,连老天也会来陪衬。出口处站有许多人,他们的头上身上湿漉漉的,有的人翘首观望,有的人手中高举着牌等候他们期待的人。

可我知道,这些都与我无关,不仅现在,从此以后,我人生的长海里少了一个人对我翘首观望。

嗓子又开始哽堵,我咽了咽口水拖着行李箱向前走去。

那个走道并不长,我回避着那些焦渴的搜寻目光,就快到尽头了,我将旅行箱收起,一个抬头我却愣住了。

前面的人群里我看见了一个人。

我有些不可置信,眯了眯眼睛。

郭总经理站在那里,黑漆漆的夜色里,黑压压的人群中,那件黑色的衬衣并不突出,可我却看见了他。他的面孔有些瘦削,目光却奕奕有神。他的腰板挺直,因而更显健硕挺拔,他就那样站着,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原因,但是他就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我只是愣在那里,不知道这一切究竟和我有没有关系。

只是瞬间,他就走近拎去了我手中的行李,我只好跟着他往前走,仿佛一切顺理成章。

拐弯口停着他的轿车,他打开车门,我钻了进去。

彼此没有讲一句话,进了车内我安静的坐在那里。

大脑仿佛混沌停止运转,又似乎是累了我居然眯盹起来,他将我带向哪里我也不管,仿佛漫漫未来路我都不关心。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我甚至都没有问他是哪里就和他下了车。

好像是一个很高档的小区,一切都是新的,包括那个打开后进去的地方。

家里开着空调,桌上摆着点心和水果,屋内还有淡淡的香气。

我并不客气,脱下外套就盯上了茶几上的东西,太饿了!开了七个小时的火车,从中午到晚上,我狼吞虎咽的吃着。

吃饱了,我才注意到他,他慢慢走到沙发旁在我身边坐下。

人的情绪似乎饥饿的情况下有所收敛而在保暖的情况下便会爆发,我的悲情忽然倾塌而来。

我瘫软下去,眼泪溢上了我的脸,我伸手捉住他的,他也反握住我的。

怎么就这样变了呢?

上次我回凝海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我一到这里她总要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平安到达,有没有吃过,让我早一点休息等等,可是这一次怎么就不一样了呢?怎么就再也没有人关心我了呢?这次不会,以后也不会了,永远也不会了!

我呜呜的哭起来,他将我拥进他的怀里轻拍我的背,他不作声就这样听我发泄。

我开始诉说,说我的痛心,说我的愧疚,从我小时候妈妈给我们烙烙饼到长大后妈妈送我上大学,说顷刻间我能记起的一切......

不知不觉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