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信中所说, 微臣与娘娘是真心相爱!事已至此,微臣不求皇上能放过微臣,但求皇上能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饶过昭仪娘娘一命!”李明彦长声悲叹, 竟然已经有了死志, 可是蔚乔视线能及之处, 还是能发现他没能抑制的颤抖。
他非常怕。
陵王做了这么一个局, 让殷修越在众大臣的面前留下一个笑柄, 招致皇家颜面荡然无存。损了一个没有用处的宫妃,损了一个太医暗桩李明彦,可颜面终归不过是颜面而已, 难道还会有人当着殷修越的面嘲笑他吗?
这样一来这个买卖岂不是亏了?还是陵王已经无聊到用自己的势力专心打击殷修越而不思其他了?
可是转过头来想想,陵王并不知道自己和殷修越之间的事, 那么这件事中折了的还有自己跟肚子里的孩子, 宫中只剩下一个跟皇上不亲不近的卫南隅。
“昭仪,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殷修越冷若寒霜的话音将蔚乔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过身, 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下这个罪名。
“单凭这人的一面之词,就认定臣妾的罪名,是不是对臣妾有些不太公平?臣妾也实在不知,淑妃姐姐来宫宴的路上为什么专挑了一条远路,来宫宴最近的路可不经过太医院。”说到这, 蔚乔转头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李明彦, 眼神微闪, “李太医, 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你今日之举, 不光是将你自己逼上了死路,也是置我与腹中胎儿的性命于不顾, 更遑论皇家尊严!再者,你认定了这个罪名,就能担保自己的家族不被牵连吗?就算皇上要诛你九族,你也说不得什么!你背后的人,他保不了你!”
蔚乔反问的话一声比一声高,她英眉挺立,不见怒气却毕露锋芒,咄咄逼人的架势把整个殿中的人都吓住了。殷修越面容乌云密布,蔚轩复却似乎有些不认识这样的女儿。
其余的人都略有动容,唯独那个当事人,李明彦漠然跪着,面无生气,他佝偻着后背,忽地嗤笑了一声,再回头看蔚乔的时候,黑洞洞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
“罪臣知自己身份低微,娘娘未曾看起过,此时急于撇清关系,乃人之常情。可娘娘既然转移注意,斥咄的同时还不忘威胁恐吓,那罪臣想说,娘娘用错方法了!”李明彦勾着嘴角惨然一笑,倒真像是被偷情的对象抛弃尊严被践踏的样子,他敛了表情,瞬间又硬气起来,“罪臣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孑然一身,没有的东西又怎么会害怕失去?”
蔚乔一愣,似是没想到李明彦居然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她起初能想到的只有为护家人性命才不得不说违心话做违心事,但现在她相信了李明彦的话,观他方才的神情。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怕。
疯子一样的猛兽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尽情享受捕猎的乐趣,可是那猛兽现在正在席位上悠然喝酒,他却不过是猛兽训练的一条狗而已。
真的有人会为了忠心护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吗?
蔚乔突然之间没有了办法,整个大殿中的人,除了殷修越,没人会相信她。
可是……
“蔚昭仪,自你进宫以来,朕自认待你不薄,可你今日所作所为实是令朕失望透顶!纵使是真的饶过你,朕皇家列祖列宗也不会放过朕。”说着,殷修越看了窦则骁一眼,没有说话,后者拔出了自己的腰刀扔到了地上,蔚乔的面前,殷修越冷冷道:“你自绝吧。”
卧槽!这就有点过火了吧!
蔚乔震惊得看着面前的玄色腰刀,一时之间竟然被眼前的情形唬住了,但还没到失态的地步。
可年近半百的蔚轩复却不禁吓,他扶着额头向后栽了过去,幸好一旁的卫柯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约莫过了两三息,他睁开双眼,突然用大了力气甩开了卫大将军,老泪纵横地跪在地上替蔚乔求情:“皇上开恩啊!看在老臣一心效忠殷家的面子上饶过小女一命吧!臣求求皇上了!臣愿意从此告老还乡不再入朝!”
蔚乔看着旁边的老人哭得要断了气,心中也有些发酸,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他为何愿意用自己一家的前途换回自己小女儿一条命。
蔚乔赶紧挪了过去扶住不停磕头求饶的蔚轩复,眼睛也有些模糊了,是真真被他所感动。
“蔚爱卿这是做什么?”殷修越面有动容,毕竟蔚轩复真的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何况……他也没想到这老狐狸面对自己女儿的事会这么失态,甚至说出告老的话。
“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在一旁始终未站队的卫南隅终于说话了,辅一开口,旁人皆是投来询问的眼光。
“爱妃说吧。”殷修越放下了要制止蔚轩复的手,在膝头敲了敲,说道。
“臣妾在宫中同蔚昭仪交好,是皇上知道的事,今日纵是有人证物证,臣妾也相信妹妹绝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卫南隅嘴角挂着浅笑,虽然乃将军之女但在这种场合也颇是端庄贤淑。
大臣中刚有人要反驳,卫南隅眼神扫了过去,竟生生让那人闭了嘴,看皇上,也是一副静静聆听的样子,并没有制止之心。
卫南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了殿中,边走边道:“方才如昭仪妹妹所说,淑妃妹妹路上偏要路过太医院,这也是疑点未解,”她突然转过身笑了笑,“其实这种有辱皇家颜面的事,就算是冤了一个宫妃,也没什么。”
“可是如今昭仪妹妹肚子里还有孩子,倘若她真是被奸人陷害,开脱不得,那她腹中的皇嗣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臣妾觉得,涉及到皇嗣,万万马虎不得!不如先将她放到冷宫,待孩儿顺利生产,再验得胎儿是否为皇上的骨肉,如若不是,再处死也不迟。”
殷修越沉吟片刻,向下看了蔚乔一眼,见她很是狼狈地在为哭断气的蔚轩复顺着气,又投过来一个难以言表的眼神,他顿时胸中郁结,闭眼按了按眉角。
“就按贤妃说的办吧。”他烦不胜烦的样子。
萧明升并不想善罢甘休,开口还想说什么,却被举杯的陵王打断,他不怕死地笑道:“皇上,这年宴还继续不继续了?”
殷修越嘴角抽了抽,在下面那个角度倒是看不太清楚,他望过去还没说话,太后突然打了个哈欠。
“今日年宴中多生许多事端,让大臣们见笑了。”太后不说话便不说,一说话瞬间就显露出摄人的威严。
大臣们都直呼“不敢”,太后又道:“哀家身子疲了,经不起这许多折腾,皇上继续主持这年宴吧,礼不能废。”
殷修越低头道是,也是不敢忤逆。
芙梅扶着太后起身,殿中的人皆是起身恭送皇后,待他们声音的浪潮翻过之后,太后转头又道:“先把蔚昭仪带到碧螺宫吧,好生养着,不可怠慢,生出孩子后就按照卫贤妃说的办。”
她说完这句话就出了殿,殷修越见太后走了,又转头看蔚乔,蔚乔不知道在地下跟蔚轩复叨咕着什么,那老头脸色是好了些。
“子迟,将冬青打入死牢,再让太医看看还能不能让她恢复清醒。张冯,你将蔚昭仪带到碧螺宫,她身边的人都一并跟去,但不准服侍她,昭仪身边的人你另选宫人。”殷修越一句一句嘱咐下去,竟然也有些疲惫之色。
窦则骁已经吩咐两个侍卫将冬青拿下,只是冬青还不清醒,很是不配合,扭动身子反抗,那两个侍卫便也用了蛮力,顿时将冬青弄疼了。
蔚乔看在眼里刚要出声怒斥,卫南隅英眉一竖,向窦则骁责道:“窦统领手下的人都这么不知轻重吗?”
卫南隅修长的身影在窦则骁健硕的身材在显得有些不够看,但她的气势却更胜一筹,瞪着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窦则骁着实愣了半晌,搞不清对一个宫人下手重点又怎么了。何况还是个罪人。
可惜这世上唯皇上和女人不好惹,卫南隅更厉害了,还是皇上的女人。
“轻点,听见没!”窦则骁皱眉向后喝道。
之后张冯带蔚乔下去,临走之前,蔚乔悄悄跟卫南隅点了点头。
还没有踏出殿门,陵王的嘴又闭不上了。
“启禀皇上,刚才让那些人搅了兴致,臣都忘了有东西要献给皇上。”
殷修越带着询问的眼光看过去,心中突然想到那日淑妃所说的话。
“臣的陵州不时受宛地的蛮夷骚扰,去年臣带兵反击,俘虏了两个绝色越女,不知皇上可有兴趣?”
殷修越嘴角的笑容满是嘲讽,刚经历了如此丑事的他怎么会安然回答“有兴趣”呢?
刺猬如果不露出自己的腹部,豺狼怎么会显出自己的利爪?
“二皇叔居然俘虏了宛女?听闻这世间早有‘不向江山心向宛’的说法,就是说得人人争抢的无双宛女,招上来看看罢!”
刚好走出大殿的蔚乔忍不住飞出一句。
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