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被急勒住的马长嘶扬蹄。卫白苏和钱云来两人都浑身湿透,钱云来又冷又疼,只能紧紧的抱住身前滚烫的身躯。
钱云来听得见卫白苏的喘息感受得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跳。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钱云来喃喃道。
面前是一条湍急的河流,黄沙翻腾,汹涌澎湃。
十几匹黑马慢慢围了上来……雨下得很急,将众人身上的鲜血都冲刷了干净。长刀反射着冷光,让人齿冷。
卫白苏的刀已经扔了出去,带着的箭也已经用完,他沉默的面对着面前的黑衣人,将钱云来挡在身后。
“没想到……”
钱云来的声音很轻,可卫白苏还是听见了。
“没想到……我这么快……又要死了……”
卫白苏不由得握紧了拳,他垂下头:“对不起。”
卫白苏的头发很长,披在肩上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冰冷的水滴在钱云来的手上,却是血红的颜色。他回过头来,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声,眼中全是悲哀。卫白苏实在长得好,哪怕此时狼狈不堪命悬一线。
一支箭射过来,卫白苏抽出腰间匕首格挡开。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钱云来声音嘶哑,神思恍惚,“或许……是我命当如此。”
马上的黑衣人抖了抖长刀上的雨水,“杀!”
钱云来看着刀光破雨而来。
“阿云……”卫白苏抓紧了钱云来抱着他腰身的手,“你别怕……”
卫白苏的手很热,钱云来的手却很冷。生死一线,仿佛连时间都变得缓慢了起来。可是钱云来却看不见卫白苏深情缱绻的眼神,她只感受得到死亡离她越来越近。
“若生,我再不离开你,若死……与你一起我也心甘情愿。”
钱云来一愣,抬头便撞入了一双灿烂哀伤的眸子里。卫白苏却捂住了她的双眼,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原来……我从来没放下过。”
话音落下,卫白苏猛的将她拥入怀中,飞身而起带她投入了身后汹涌的河水中。
“大人,怎么办?”一个黑衣人问领头的。
“如实回禀。”
“这么大的雨,这河水涨得厉害他们不一定能活下来,可若真是运气好……”
“哼,”为首者一拨马绳回头离去,“妃嫔遇险难不成就这样算了?自然会有人到处搜寻的。没咱们的事了,回去领赏吧。”
一行人打马离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钱云来是被断腿处的疼痛唤醒的,这是一处潮湿的山洞,漆黑又幽冷。钱云来环顾四周,没看见陪在身边的人,顿时惊慌不已。
“卫白苏……卫白苏?”
山洞内无人回应,钱云来拖着断腿艰难的爬起来,这洞里全是河水青苔滑不溜的,钱云来走了两步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伤腿被碰了一下,她忍不住痛呼一声。
“卫白苏……”钱云来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还是没有回应。
钱云来又慌又怕,既害怕卫白苏死了,又害怕他扔下自己一个人跑了。钱云来趴在泥泞地里,干脆用手肘撑地慢慢往外爬。她感觉到自己有些发烧,浑身都酸软无力,可是她不愿意一个人留在这阴森幽冷的洞里,她要出去!
这洞九曲十八弯,半点光亮都看不见,钱云来爬了好一会才看见洞口。远处透进来的光线让她稍微放了点心,可还来不及松口气,洞口处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逆光的人影,钱云来吓了一跳头皮发麻。
“阿云?”卫白苏疑惑的声音响起。
“卫白苏!”钱云来猛的抬起头,欣喜不已。
“你怎么了,”卫白苏跑进来将钱云来从地上抱起,“你想去哪儿?”
躺在卫白苏怀里钱云来终于感受到一点安全感,她垂下头声音低落。
“我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卫白苏语气中带了些笑意。
……勉强也算是吧。
“我出去是想找些能生火的东西,方圆几里杳无人烟,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找不到人家,你又受了伤,不生点火的话会很难熬的。”
一提起伤,钱云来的腿就不甘示弱的疼了起来。刚醒来心中太过惊惶反而忽略了这一点,如今想起来,那断腿处的痛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卫白苏很快注意到了钱云来的不适,他快步走入山洞深处,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将钱云来放下。
“我这腿……”钱云来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不会……不会废了吧?”
“不会的,”黑暗中只有卫白苏的双眼还带着亮光,“阿……娘娘,卑职会一些粗浅的医术,能为娘娘接接骨。”
“你会接骨?”钱云来十分惊喜。
“卑职习武多年,对外伤跌打有些心得,方才出去也是为了找能够正骨的木材。”
“那你找到了吗?”钱云来着急的抓住卫白苏的手臂。
“找到了。”卫白苏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臂从钱云来手中挣脱,然后反手取下背在背上的一小堆木柴。
“这东西简陋了些,可还能应一时之急,”卫白苏从一堆木柴里挑出了几块平直的木板,一看就是用刀削过的,就连木刺都磨得平滑,“可若要正骨,卑职少不得要冒犯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钱云来有些心烦卫白苏这样拖拖拉拉,“你要怎么做?”
卫白苏便低下头,将钱云来的靴子脱下一只,然后将她的裤腿慢慢挽到膝盖以上。
钱云来伤到了小腿骨,此时一看简直惨不忍睹,整个小腿肿胀不堪淤血凝结,难看至极。
卫白苏抬头看着她,目光闪烁:“会很痛。”
钱云来心里打鼓,她看看自己的腿又看看蹲在她面前的卫白苏:“你……你有把握吗?”
“放心,”卫白苏柔软了声音,他拿出一截木棍两三下削了递给钱云来,“等把这个咬住,不要伤了舌头。”
钱云来心中七上八下,可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咬住了木头,一脸紧张的看着卫白苏动作。
卫白苏看她这样十分不忍,可也明白断腿之伤若不早早处理以后恐怕真得落下残疾。
“别怕。”
钱云来怎能不怕,她怕死更怕痛,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给自己正骨真是难熬得紧。
卫白苏的动作利落,想尽量的让钱云来少受点罪。可这点体贴并没起到什么作用,钱云来感觉自己快痛昏过去了,到了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便抓住卫白苏凶狠的咬在他肩头,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卫白苏也没吭一声。
“娘娘心性坚定,竟然没有晕过去。”卫白苏一本正经的说,语气中竟然还真有点赞叹的意味。
钱云来大汗淋漓的躺在地上喘着气,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卫白苏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多看她一眼。
“娘娘,卑职在外面寻了些还勉强能燃的木材,还请……请您脱下外衣烘烤一阵,娘娘身上带伤如果穿着湿衣服恐怕身体会承受不住。”
钱云来一身衣服的确湿透了,不仅外衣,有条件的话她现在就想去洗个澡,再把一身黏湿的衣服全扒下来。可惜面前站着个卫白苏,即使再怎么开放,钱云来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卫白苏倒是十分识趣,他在一旁生好了火,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用木头撑开挡在钱云来身前。
“娘娘尽管放心,卑职立刻出去。”
眼见卫白苏转身要走钱云来不由得心慌,赶紧叫住了他。
“你等等!”
“娘娘有何吩咐?”
说来有些丢脸,虽然面前的火堆炽热无比,可钱云来心里却实在怕了一个人待在这洞里。
“咳……白苏,”钱云来强忍着疼痛放柔了声音,“你身上也湿透了,不如留下来也烤烤吧。”
卫白苏摇摇头:“卑职无事,娘娘不必挂心。”
钱云来一向觉得自己耐心不错,可不知为什么对着卫白苏就总是容易破功。腿好像更疼了,钱云来深吸一口气。
“我……我怕黑,你别走。”
卫白苏的身形僵硬在原地。
“阿……娘娘……”
“别叫我娘娘了,”钱云来恼怒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何必这样?”
卫白苏低下头:“即使此处别无他人,卑职也应该谨守尊卑。”
“那好,”钱云来眉头一皱,“本宫命令你不准出去!”
卫白苏心头苦涩,良久才点点头。
“那卑职便在这里守着娘娘。”
钱云来翻了个白眼,反正隔着一件衣服当帘子,卫白苏也看不见。现在倒是娘娘卑职的叫个不停了,也不知道是谁抱着自己又亲又发誓,说什么以后再也不离开,什么死在一起也心甘情愿。可惜钱云来现在正是又累又疼,实在没心情和卫白苏掰扯,见他果真不走了,便安心的躺在地上,不一会睡意就涌了上来。
可睡也睡不安稳,虽然有火,可外面才下了雨,卫白苏找回来的木柴勉强能燃烧却呛人,山洞中又潮湿,再加上腿上的痛,钱云来只能迷迷糊糊的养养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