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分的陆云开依旧在午饭的时候打来了电话。
“你吃了没?”
“在吃。”安如瑾大嚼着满口的餐包作答。
“吃什么呢?”
“在家,吃面包。”
“别天天拿那些快餐食品糊弄自己。”
安如瑾不以为然:“那你呢?”
“我还没有吃,一会去。”
“嗯,你快去吧,没事我先挂了。”她说起话来口齿不清。
陆云开支吾了一阵,然后小心翼翼地小声低估了一句:“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吧,你那个朋友,对你做什么了没?”
“你当我是大熊猫,要时时监控着保护呢?”好容易咽下那一口,安如瑾回答起来没个好气,“好了好了,我没事。先不说,我吃饭了。”
然后她挂断电话,夏定欢正好泡上了咖啡端出来,一路上却走得摇摇晃晃,手中的液体自然也是泼泼洒洒。
安如瑾忙搁下手机,一脚踢开椅子,起身来帮忙。
“我的大小姐,你可慢着点。”她接过还烫手的杯子,回过神放到茶几上,“地上的一会你给我拖干净。”
“好意思。”夏定欢不屑地抨击着,“我好容易回国一次,你就请我吃商店里十块钱一大包的面包,咖啡还得自己手工泡,你怎么也亲自下厨给我烧个西红柿鸡蛋什么的吧。我倒是听说,你手艺还不错。”
这话听得她差点把咖啡喷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听谁说的?”
“在塞班岛啊,你自己酒喝多了,说你天天在家给陆云开烧饭,烧得可好吃了。”
安如瑾当即赧然:“我真说过?”
“千真万确。”
她干脆自己去找拖把拖地,一边转过身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你不知道我酒喝多了就说反话么,当什么真。”
“那天天在家给陆云开烧饭也是反话?”
“是。”安如瑾吃力地一手从厨房的角落里扒拉出拖把,“是他天天给我烧饭。”
这一句话刚落,完全不隔音的大门外便传来阴仄仄的一声。
“安如瑾,你说谁天天给你烧饭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屋子里的两人齐齐怔住,她蓦地扔掉高举着的拖把,坐在客厅的夏定欢也定定地端着咖啡望向俨然不动的大门。
最后是安如瑾先缓过神,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故意捏起嗓子道:“请问您找谁?”
“找说我给她做饭的人。”
“不好意思,您敲错门了。”
屋外的人却完全没那个和她演下去的心思,直接拿出钥匙熟练而轻巧的开了门,而后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目光停在茶几上的面包袋子和没有搅匀的咖啡。
陆云开语气中饱含着嫌弃:“这就是你的午餐?”
安如瑾觉着尴尬,立刻上前一步拉住他,低声质问:“你哪儿来的我家钥匙?”
“昨晚你开的门,说是急着要洗澡,就让我给你拿着,自己跑浴室去了。结果我就揣口袋里给忘了。”
这个答案太诚然,既暴露了他昨晚在她家逗留的事实,也充分反映了自己的没脑子。安如瑾尴尬地看了一眼夏定欢,好在对方识时务地置若罔闻。
“那你不知道还给我的。”她急急夺走他掌心中的钥匙。
陆云开却不急不躁缓缓道:“我早上就是来给你送钥匙的,可是你连下楼见我都不愿意。”
“够了你。”她忿忿,“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不是还在公司么,怎么这么快过来了?”
“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已经在你家楼下了,然后你说你中午就吃面包,我才去前面的餐馆给你点了几个菜。”
她看向他手中的塑料袋,虽然方才大嚼了很多乏味的面包,这会儿闻见阵阵菜香还是难以装作熟视无睹。她咽了口唾沫,面向墙端坐着夏定欢闻言也回身咽了口唾沫。
“如瑾,原来你爱人真的天天给你做饭啊。”
安如瑾夺过他手中的袋子,一下搁上茶几,羞红着脸:“别废话,吃你的。”
一顿饭毕,夏定欢作为大半个自来熟,并没有让这顿简单的会餐变得太拘泥。
说实话,作为安如瑾,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相信作为自己好友的她,一直以来竟然会别有所图,怀揣着阴谋与算计进行和自己的每一次欢聚。但是既然是多年挚友,那么就该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包括她和齐老爷子为伍设计了自己的一出。
陆云开悠然地吃下最后一筷子菜,然后心满意足地拿精致的纸巾擦擦嘴。
安如瑾摞了摞桌上狼藉的碗筷,看着另外两个游手好闲全无起身之意的人,无奈地端着去厨房:“我洗碗,你俩先自个儿聊会。”
然后厨房的门“砰”得关上。
夏定欢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是不是生气了?”
“没事。”陆云开却全无愧疚之意,“我们家一直是这样,我烧饭,她洗碗。”说到后面两句,他还故意提高了音调,生怕听着水龙头哗哗作响的安如瑾听不清他的话。
果不其然,里面传来一声踢门的声响表示不满。
夏定欢托腮看着他俩,全似一对恩爱非常的老夫老妻,走过了流年多舛,跨过了七年之痒,如今终于享得这贪欢半晌。
陆云开嬉笑着,不以为然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入唇才发现是她的杯子,顿了一下,却还是喝得义无返顾。
“好好照顾她。”她说,“如瑾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我知道。”
“她其实挺爱你的。”
“嗯。”陆云开搁下咖啡杯,正色了几分。
沉默了片刻,他又开了口:“你这次来,和齐董没什么关系吧?”
“有啊。”夏定欢却毫不避忌,“齐董让我来看看思齐,还有你们这对小夫妻,过得可还顺心顺意。”
“都挺好的,劳他老人家操心。”
她点点头:“我去医院看了,听说你们思齐现在时不时可以回来住了。一家三口,是都不错。”
陆云开故意对最后“一家三口”这个词置之不顾,他更希望的远不止是一家三口。只可惜瞒了安如瑾甚久,却瞒不过自己她已然无法生儿育女的事实。
夏定欢却没有轻易放过他,反而追加了一句:“对了,齐董还说,之所以他依旧保留如瑾作为思齐监护人的身份,是因为她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如此也就永远不会有私心。虽然我作为她的朋友很难过,但是身为齐董的助理,我代表齐董很感谢你父亲的这个举动。”
然后两人听见“吱呀”一声,在这个冰凝住空气的时刻。
双双闻声望去,却只看见安如瑾凝固住的笑靥。她正推门而出,身上还挂着有几分油腻的围裙。
她颤着嗓子,每一个字都发音得艰难:“你,你说什么?”
“阿瑾。”陆云开旋即起身,然后连忙陪着笑解释道,“她说你那么爱小齐,搞不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了。正好我和她开玩笑呢,说我也不喜欢带小孩,还要害你吃苦......”
她却一手推开他,然后直直逼向夏定欢:“你说什么?”
“如瑾不是你想的意思。”她也笑得尴尬,原本他们的谈话厨房里的安如瑾该是听不见的,只是谁料她却不偏不倚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出。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陆总刚才说得,陆总说他不想要孩子,我就说你都有思齐了......”
安如瑾不依不饶:“那什么叫你代表齐董感谢他父亲的举动?”
“如瑾......”真叫她解释,夏定欢反而有几分哑然。
“我是不是不能生孩子了?”
无言,沉沉的默然。
“我问你们我是不是不能生孩子了!”倏忽,她吼叫得歇斯底里,然后狠狠抓住桌上的咖啡杯,重重灌下,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脚边碎成渣渣。其中的某块碎片还不长眼地溅在她*的脚背上,留下难看的血痕。
安如瑾却似感知不到丝毫地疼痛,只执着地用质问表达着情绪:“你们说啊!到底什么叫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阿瑾。”陆云开不由分手从背后抱住她,生怕她再做出丝毫可能伤害到自己的举动,“阿瑾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什么!陆云开,你早知道,你早知道是不是!都是你爸,你爸害得我永远不能有孩子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是。”他不否认,只是将头埋进她的颈脖,试图多传递一些温度和情愫给她的身体。
安如瑾却猛力地挣扎:“陆云开你混蛋!”
“对,我是混蛋,你先冷静一点,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然后她不知哪来的劲,硬生生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凭什么瞒着我!”
陆云开不顾面颊的疼痛,抬起头看着她,却只看见她充盈的泪花。于是他干脆摆出一副全然无谓的样子,装模作样道:“因为我觉着这没什么呀。能不能有孩子怎么了,我不喜欢孩子,安如瑾你不知道么,我根本不喜欢孩子。”
她于是干脆不再努力压制着潸然的泪,双手掩住面庞,缓缓蹲下身子。
“我觉着有没有孩子一点也不重要,我们不是有思齐么。以后他会是天齐的接班人,也会得到我在临江所有的股份,他就是我们的孩子,这样一家三口,不是很好么?”
安如瑾看不见除了自己掌心的任何事物,却听见他的声音渐渐柔了下来,也渐渐贴近,带着几乎让人当真的谎言。
最后,她感觉肩上的压力与温度,他蹲下与她齐平的高度,然后将她深深地扯入怀。
“只要有你在,别的我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