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两人齐齐出现在了公墓。
安如瑾换上了一身黑衣,显得肃穆而*。
“有些傻事,做一次就够了,虽然可能会傻到再也做不了第二次。”她将花缓缓落下,“如果有来生,不要再这么奋不顾身地投身爱情。”
陆云开微微地鞠了个躬。
“知晴。”他说,“对不起。”
一阵风过,拉动起菊花的花叶,像是再回应着他的愧疚。
“我们好像都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至少从我结婚后就是这样了。我大概再洒脱,也没有潇洒到能释怀一个女人为了我而死亡。很感谢你爱我,也很抱歉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他低下头,“我很谢谢你和阿瑾,是你们教会我怎么去爱,怎么去尊重去关照别人。但是知晴,如果真的还有下辈子,你千万,别再见到我。”
晨风掀起他的衣角,侵蚀他的面孔。
如果一切都可以被吹去,世界上大概就没有那么多的沉重无法释解。
回去的路上,二人不约而同地哑口不言。
世间应该没有什么水能深得过爱海。很多人英勇无畏地跃然其中,飞蛾扑火,壮烈地迎接死亡。安如瑾突然想起,她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首流传很广的世界歌曲,叫做雪绒花,歌调温馨,朗朗上口,只是那时欢唱的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它的花语是牺牲。
陆云开礼貌地给她拉开车门。
“你还去公司么?”他坐上驾驶座。
“去,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那行。”
隔了许久,车缓缓开出了陵园,陆云开才说了下一句:“我打算今天去找我爸一趟。”
“做什么?”
“和他说,我要和你结婚的事。”
“现在说,可能太突然了吧。”
“可是我等不了了。”他说,“我很怕,特别怕,每一件小事,每一点风吹草动,我都觉着会影响我们的爱情,干扰我们的未来。我不想再这样担惊受怕下去,我现在觉着,那本红色的本子也许对我真得很重要。”
安如瑾黯然地低下头:“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呢。”
“我曾经也这么以为。”陆云开如梗着喉,“可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习惯一件事,也不代表它再发生的时候就可以坦然面对。”
“如果,你爸反对怎么办?”
“我不想知道他的答案,我只想知道你的。”陆云开说着微侧过头,“安如瑾小姐,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如果我们在一起,以后还会面对层出不穷的问题,和接踵而至的磨难。我只想知道,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么?无论我有什么,没有什么,你都愿意么?”
她浅浅地掩唇一笑:“你这像是结婚的证词。”
“那你就当是。”
“如果我当是,那我答应之后,你就得娶我回家了。”
“那安如瑾小姐,你愿意被我娶回家么?”
她咧开嘴:“我不是,早就上这条贼船了么。”
外面的阳光好了起来。在同一条船上摆渡的两个人,为了同一个标地前进不渝。安如瑾,或者说每一个女子,能想到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也大抵如此了。从两个人决定为了对方不停放弃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就再没有阻碍逾越不得。
下午上班的时候,小助理又早早敲开了安如瑾的门。
“boss,有人找。”
她拿笔支起头:“谁?”
“说是boss你朋友,建设地产的,长得还挺帅。”小助理眨巴眨巴眼,“怎么,boss你还在外面金屋藏娇呐?我记得你不是有个男朋友了么,总给你送饭那个,开豪车的。”
“糟扯!”她忿忿地嘀咕一句,将小助理的腹诽硬生生塞回去,“走,我去看看。”
果不其然,来得人是林析。
仔细一想,他们也是许久不见了。从那一日起,面对她的背叛和出卖,他选择独自面对的时候,两个人就走向了一种不可逆转的绝望。虽然这种绝望换来了她和陆云开的希望,可是代价,到底都是残酷。
尽管这之后他们见过很多次,以一种一如往常地姿态去面对对方。可是总有一些心里的东西,改变起来没有那么简单。你可以等时间,虽然时间不定可以磨平,而且即便莫名了,那也不再是改变,而是变迁。
安如瑾有几分不自然地坐在了他对面。
“给林总倒杯茶。”
小助理连忙点头应下,然后匆匆跑了出去。
“别弄这么生疏,还叫什么林总。”也许只是为了缓解这份尴尬,林析扯出一丝明明也很生硬的笑意,“最近公司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
“陆云开,他对你好么?”
“都挺好。”她笑了笑,不知是想起他才笑,还是这个问题真得让她会心地悦然,“我现在不和他住在一起,不过他会每天亲自接送我上下班。这样也好,没什么摩擦,大家也不用互相干扰工作上的事。”
“那就好。”
安如瑾向前欠了欠身子:“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闲话吧?”
他顿了顿,双臂搁在腿上,手握拳放至眼前,头低下又抬起:“Daisy,就是你口中的陆云兮,她找我了。”
安如瑾心里一颤,却仍然表现出镇定的模样:“她说什么了?”
“她说有个忙,想找你帮。”
“找我?”她不解,“她要我帮她什么?”
“她说,想请你,放过她Doreen姐。”
“宋予欣?”
林析点点头。
安如瑾起了疑:“她是怎么知道宋予欣来找我这件事的?”
“如果她想知道,总能知道。”
“那......”
她刚想问那陆离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林析就先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她还说,她大哥陆离,正从荷兰赶过来。”
安如瑾拍案而起:“陆离非要掺到这件事里做什么?”
“如果陆云开为了你而入狱,你能熟视无睹么?”
“你根本就不明白。”她努力按捺着自己的心绪,“你知道宋予欣为什么要自首么?她就是想把整件事压下来,她现在来承担这件事,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安如瑾说着,一边沉沉释出一口气,“请我放过Doreen,他们直到现在,还以为这件事是我可以掌控的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追查这件事,云兮没有死,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其他的我通通不想知道。”她说,“但是对于齐老爷子来说不是这样。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嫂子身上,这两件事接连着发生,他怀疑其中有所关联也是无可厚非。所以他想知道那场绑架案的真相,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而我现在是天齐的总经理,所有的一切都是林董给的,我必须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
林析也喟叹一声。
“宋予欣正是因为知道陆离不会让她去顶罪,才会去和警方自首。只要她呆在狱中,这件事就会随着她失去自由而失去线索。”
“那么,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想知道么?”说着说着,安如瑾竟是笑得苦涩,“反正我是早就不想知道了。”
那一晚,陆云开没有给她一通电话,哪怕一条简讯。
习惯了这些的安如瑾,那一晚竟是辗转难眠。
接着,她便开始胡思乱想,诸如陆离来了要怎么去面对,再比方说陆志霖是如何意志坚决地反对他们的婚事。想到最后,她又想到了梦乡里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如往常地匆匆换衣服,洗漱,收拾东西。安如瑾下楼的时候陆云开的车已经在那候着了。
她上了车,等待他说第一句。
“我给你说过我妈妈的事么?”
这个开场白很奇怪,和安如瑾臆想好的任何一种都大相径庭。
陆云开平淡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她也只好平淡地作答:“没有。”
“我妈是我爸的第二任妻子,二十年前生云兮的时候难产死了。”
故事的真相很悲哀,安如瑾不知该去怎么接话。
他就自己一个人继续说:“我妈临死前,和我爸说,这些年,她一直都把陆离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对我们两个人也是没有任何差别。但是现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只自私一次,也是她这一生最大的一次。”陆云开苦笑了一下,“她说,她只有这一个心愿,无论陆家有多少家产,她都不管,只有临江地产,一定要给她的亲生儿子。”
安如瑾怔了怔,其实从一开始她选择和陆云开在一起,就该预见到豪门争夺的残暴血腥,抢来斗去,其实想想,都不过一时畅快的饮鸩止渴。
“还有,就是一定要让我娶一个身世高贵的妻子,想我妈妈和我爸一样。”他低下头,后面的话许是有些残酷,“她说,而不是向陆离的母亲那般。”
这就是一个女人的倨傲,至死不休。她介怀,介怀有一个女人比她早认识陆志霖,然后为他生儿育女,演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所以,在她弥留之际,她唯一的自尊就是炫耀自己高傲的身份而最后的归属权。
然后把这种尊严强加到自己儿子的身上。
“所以,我爸一定要我娶许知晴,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说,“也许是因为尊重我母亲,也许是因为他真的爱她。”
“所以呢?”安如瑾哑着嗓,“现在和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