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去?!笨手笨脚的,万一把水泼到芳英身上,让她染了风寒,你能负责?”

他马上怒声大叫。

“我去,你别生小宁的气。”韩采薇连忙跑了出去。

何小宁简直难以置信,也跟着跑出房门,看着好友眼眶泛红的跑到院落所设的小厨房,亲自舀了水,她只能气呼呼的上前帮忙,边燃了炉仕内的火边抱不平,

“有没有搞错?你是主母耶,爷怎么可以叫你去伺候炎芳英?”

“没关系的,小宁,她是相爷千金,我们本该好好招呼,何况她身体不适。”

“那她可以到客房去吧,为何一定要在主人房?这像话吗?有哪个客人脸皮这么厚,除非爷打算--”她倏地住了口,瞪大了眼,“不会吧羽你们成亲还没三个月耶!”

她眼眶也红了,“是啊,他不会的,我们别乱想。”

稍后,韩采薇在房门口接过何小宁手上的铜盆,送进房里时,炎芳英已平躺在他们恩爱多回的床上,她拿着拧干的毛巾交给丈夫时,他连一声谢也没有,也没看她一眼,整颗心都牵系在床上的美人儿身上。

“怎么毛巾这么凉?是水凉了吗?再去弄热的过来。”

他一脸不耐,因为炎芳英昏昏沉沉的,又不想看大夫,只是像个孩子似的,一手握着他宽厚的大手不放,就怕他突然放下她似的,更让他心疼。

韩采薇忍着心酸,哽咽道:“是。”她连忙又捧了那盆水出一房门。

他回过头,墨黑眼眸瞥了她一眼,随即又回身,看着床上的美人儿,伸手轻抚她的额际,接着浓眉一皱,立即起身,走出房外,叫了臭着一张脸的何小宁去找大夫。

何小宁嘀嘀咕咕的转身就走,一会儿后,韩采薇又捧了盆温水进一楞,她摔了毛巾给薛辰劭,看着他温柔的为炎芳英拭脸,可笑的是,她站得这么近,才发现炎芳英脸上根本没冒什么汗珠,她的嘴角甚至微微扬起,是得意于她丈夫对她的在乎,还是自己得像个仆人似的伺候她?

他回头看着韩采薇,“你去客房睡吧,大夫待会儿会过来,这一晚有得忙了。”

“那相爷那里呢?你不派人去说一声吗?”她总觉得把一个闺女留在这里不妥。

“我晚一点会派人去说。”

“那你呢?你总不能一夜不睡,还是我先来照顾,你去睡一会儿……”

“不用了,我不放心,何况,她醒来一定很希望看到我在身边。”他的大手仍然紧紧握着炎芳英的手。

他不放心?韩采薇的手微微颤抖,有着一股难以吞咽的痛梗在喉间,让胸口都闷痛了起来,而他疼惜的眼神再次回到炎芳英的脸上,即使她僵立在原地久久,久久,他连一眼也没看。

她泪水盈眶,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痛,她难受的揪着裙摆转身,快步走开,她的心好痛,他到底是怎么了?不爱她了吗?

“你怎么在哭?”何小宁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

薛辰劭蹙起浓眉,竖起了耳朵,听到韩采薇低声说了些话,接着何小宁便忿忿不平的脱口而出,“爷要照顾她?这里没别人了吗?还把你赶出房间?这是鸠占鹊巢!”

“别说了。”韩采薇阻止了她的不平之鸣,边拉着她回客房去。

薛辰劭黑眸深沉,面无表情的看往窗外。

而韩采薇不该再回头看的,当她一回眸,目光与一房内的他对视,然后,怔怔的看着他转回头,看着炎芳英,俯首靠近她的唇--

韩采薇不愿再看下去,她知道他一定亲了她!泪水再次盈聚,是谁说过的,他是那种一旦爱上了,就会一直爱下去,即使死了也不改变的人?

她痛苦的拉着何小宁快步往客房走去。

“主子……”何小宁都替她难过起来。

“你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此刻的她不愿多想,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她无法不患得患失,她的心好不安……他们独处,不会有什么事吧?

这一晚,炎芳英占据了韩采薇的寝房,而她的丈夫在房哩照顾着炎芳英直至天明,又在天亮后与她相偕离去。

至于那张床--韩采薇静静的站在床沿,床上有着双人睡过的痕迹,所以,她的丈夫是拥着炎芳英到天亮的!

她的心,寒了。

接下来,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韩采薇愈来愈消瘦,惟有扁平的肚子微微凸起,只是因为太瘦了,厚衣服一上身,府里的人除了伺候她的何小宁外,竟也无人看得出她已有身孕。

再加上,众人的注意力也全放在过去那个与她恩爱非常的薛辰劭身上,因为他回府的时间愈来愈少,就连远织坊送来的新衣,他也没空看上一眼。

倒是他大方的陪着相爷千金逛大街,两人有说有笑、含情脉脉的神态,不仅在外传得沸沸扬扬,更有传言说他因故招惹了杜元帅,让杜元帅等将官到皇上面前狠狠参了他一本,令龙心大大不悦,所以,为了大好前程,他不得不攀上相爷千金,希望相爷当了岳丈后能为他美言几句,以保住他的富贵荣华……

这几日,他更是直接住进相府,与相爷千金大大方方的出双入对。

这些事,府内奴仆顾及韩采薇的感受,都努力的防堵消息,大家都觉得她太可怜了。

但何小宁是个暴性子,就算每个人都对她耳提面命,她却是愈听愈火还得拚命压抑,可偏偏薛辰劭还不知收敛,他跟炎芳英恩爱非常的事都快灌破她耳膜了。

这一天,她终于受不了了。

“别缝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了!”

何小宁一见到天天窝在一层里缝那件刺眼暖裘的主子,便怒气冲冲的一把扯翻了女红篮子,还有那件快完成的暖裘也被她粗鲁的丢到地上去。

“你干什么?”韩采薇连忙蹲下身要捡起,但何小宁又一把将她拉起。

“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可怜了,所以,我一定要说……呜呜呜……”还没开口,她已经先哭了出来。

接下来,她边哭边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所有薛辰劭的风流事儿一一告知,只是没想到她哭得涕泗纵横,主子竟然只是红了眼眶。

“我累了,我想躺下来。”韩采薇沙哑的说着。

何小宁拭了拭泪,连忙扶着她上了床,为她盖上被楞,再将一地的杂乱收拾好,等她再转身回床边时,却见主子已暗上眼。

“有需要叫我一声,难过哭出来也好,像我,舒服多了。”何小宁还没钝到认为她睡了,但也难得体贴的离开房间,让她好好的静一静。

她一关上房门,韩采薇眼角就溢出泪水。

这段日子,他总是来去匆匆,有时候甚至连跟她说上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她吃得少、睡得少,像朵盛开后的花儿渐渐枯萎,他却都没有发现,原来是因为他的心思早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了。

她其实早有所感,炎芳英留宿的那一晚过后,他就不曾与她同睡一张床,夫妻间的恩爱**也不曾再发生,她日日难以入眠,难言的恐惧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她知道他的心不在了,她早就知道了……

泪水不停的泛流而下,心像被人狠狠的撕裂了,但她不想哭,她难过,肚里的宝宝也会难过吧?可怎么办呢?他不要她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拭去泪水下了床,将针线与暖裘再拿回床上,她一针一线的缝着这件深紫色的暖裘,任由残留在眼眶的泪水跌落在衣服上,她一直缝一直缝,因为,这是她惟一能做的事,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然而,因为偶尔恍惚、因为不时的泪眼模糊,她的手连扎了好几针,但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因为,心太痛,身体太冰冷,让她感觉不到手的痛!

韩采薇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醒醒啊!醒醒,爷回来了,你得跟他说你有了孩子的事,要他像样一点,别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呀!”

何小宁粗鲁的猛摇她,她这才苏醒过来,何小宁匆匆为她梳妆更衣,原本想拖着她跑,又想到她有孕在身,赶忙放慢脚步,但她会这么急,实在是因为薛辰劭这几日都没回来,先前回来,也是来去一阵风,她就怕这会儿慢了,他又走了。

韩采薇也一样心急,心里同时也燃起一丝希望,没错,也许有了孩子,他的心就会回来她身上了。

主仆俩走到厅堂,就见到薛辰劭一脸的春风得意,他身上还披着一件崭新的绸袍,料子极好、手工细致,在这深秋即将入冬的时序,穿得正好。

而他没有看到妻子,深情的目光只看着站在他身旁的炎芳英。

“好看吧?这是芳英特别为我缝制的,她日以继夜的忙了个把月,真是有心,但也累极了,上回才会体力不济的到府里休息。”

奴仆们纷纷出言赞美,但心里实在也不认同,怎么也没想到主子会如此滥情,他们都不禁替主母难过起来。

韩采薇端庄娴雅,对他们都很好,从不摆架子,住的院落只要何小宁一人服侍就好,但看来,这里很快会出现第二个女主人了。

奴仆心生怜悯,又见到韩采薇正好跟何小宁走了进来,顿时噤声。

炎芳英也看到了她,轻轻的点了头,笑了笑。

如此自在,竟显得她这当家主母才像外人了,韩采薇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她看着丈夫眉飞色舞的俊美脸庞,痛苦得几乎要忘了呼吸,他如此快乐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我这披风好看--”没有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化,仍沉浸在幸福中的薛辰劭这一转身就正对着自己的妻子,脸上笑容倏地一僵。

“很好看。”韩采薇强忍住泪水笑着说,在这深秋时刻,他是一暖了身也一暖了心吧?但她告诉自己要撑住,有一件事持续在改变,她无法不看清了,这个曾经深爱她的男人,在乍见到她时,双眸闪过一道愧疚,但也不过是瞬间而已。

薛辰曲直眉,互勾勾的注视着她的泪眼,他深吸口气,看向炎芳英温柔的道:“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再看着奴仆们,“好好伺候她。”

炎芳英粉脸羞红,仿佛知道有什么好事要发生。

他走到韩采薇身边,先看着从头到尾都以冒着火花的眼睛瞪着他的何小宁,“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然后,他才拉着韩采薇的手,“有件事,我们得速战速决。”

他的口气太冷漠,表情太漠然,这样的神态让厅堂里的奴仆都嗅到一股不寻常的紧张气氛,连一向粗线条的何小宁也惊觉不对,直觉的要跟上去--但马上惹来薛辰劭的一记冷光,“你滚出薛府的日子也不久了,别浪费我的时间。”

她顿时停下脚步,心里,莫名的更害怕了。

薛辰劭看着妻子也回头朝何小宁摇了摇头,他没让她说话,拉着她穿堂过院的回到他们所住的院落,一进房间,他就从怀里拿出一纸休书,放到桌上。

她一动也不动,瞪着他,呆了,傻了,她知道他对相府千金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她也知道他一颗心都在那人身上了,她甚至想过他即将享受齐人之福,可是、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