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的下午五点左右,华出现在省实验中学门口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若不是她不停地看表,不停地东张西望,将一副心神不宁的神态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无遗,或许就连在她跟前的那个卖烟酒兼经营公用电话的老太太也不会注意到她。老太太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就想,这个女人在等一个什么人,或者在找一个什么人,而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有来,还没有出现,所以她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机上的时间出了问题,或者约错了地方。
不多会儿,华拨通了117,电话自动报时台。
下面音响,十六点五十分十秒。电话里传来报时员生硬的录音。
华发现,自己的手表分秒不差,离她等待的那个时刻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她没预料到自己还会如此沉不住气。想到十分钟后将要发生的那一幕,华的心止不住狂跳起来。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长叹一口气,对自己说:“十年了。”
十年的光阴对一个人来说是漫长的,人活在世上,去掉躺在床上的童年和老年,充满着勃勃生命力的能有几个十年?十年的光阴却在不知不觉中飞逝了,就在弹指一挥间。
十年前的华是个什么样子?自从前天接到那个电话,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令她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是,她也回忆不起来了。
前天是星期一,这天上午,华出事后第一次来上班了。同事们围上前来,问寒问暖的,眼神里自然包含着几丝愧疚。她看到,自己倒下的那个地方已经整修一新,不留任何痕迹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那个通往当地派出所的红色按钮看上去更加鲜艳无比,光彩夺目,她的那张办公桌也光亮如初,有条不紊。本来,银行领导让她在家里多休养几天,不要急于上班,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在家里呆了。她觉着,如果再在家里待下去,她就会成为一件出土文物,不谙世事了。
电话是在九点钟响起来的,这时,华正在看银行重新修订的保安措施草案,并在作着笔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所以并没有去接,是那个全国拳击冠军接的。
“所长,找你的。”拳击冠军放下电话,冲华媚态地笑着,说。
华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这会是谁打来的电话,信息如此准确,她第一天上班电话就跟着来了。
“你是华吗?”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中音。
华对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她脑子里回想着与她有过联系的所有男人,最后还是不能确定这人到底是谁。
“我是华,请问你贵姓?”华将听筒从右耳朵挪到左耳朵,说。
“我倒是不贵,我想你还是猜猜吧,华。”男低音执著地说。
“我真的猜不出,对不起。”华想了一会儿,说。
“这个人离得你很远,也离得你很近,有时候远在天边,有时候又近在眼前。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男低音说。
华听得出来,男低音的声调有些颤抖,他努力作出平静如水心情坦然的样子,却事与愿违。
杨林!大学的恋人杨林!
华禁不住大吃一惊,心跳明显加快了,失踪了近十年的杨林又突然出现了,尽管不是出现在她的眼前,而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华还是激动万分了。
“杨林,你好。你现在一切都好吧?”良久,华才回过神来,说。
“华,你好,谢谢你还能猜得出是我。我一切都好,你呢?我相信一切也会都好。”杨林说。
“好,一切都好。”华言不由衷地说。
这几天来,华就有一个预感,杨林将要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这不是她有先知先觉的特异功能,而是种种迹象已经在此之前有所显露,使得她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杨林大学毕业后就告别了水城,去了深圳,先在一家电脑公司打工,逐渐显露出其不凡的身手之后,被提升为销售部经理,然后又由经理成为总经理助理。几年前,他自觉羽翼丰满,辞职自立门户,带着一批投奔到深圳的大学生从事电脑软件开发,将他们的软件装进了千家万户的电脑里。华所在的这家银行的管理软件就是由杨林他们公司开发并推向全国的,只是华不知道罢了。
杨林的公司全称叫深圳杨华电脑软件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注册商标为“杨华”。聪明的读者看到这里就会看出了名堂,这个叫杨林的男人依然痴情不改,爱心依旧,就像那个叫王旺的男人一样。所以说,水城的女人注定会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女人,她们生活的这个城市总是这么浪漫温馨,富有诗情画意,又无时无刻不充满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华没能跟杨林生活在一起,与他终生相伴,杨林逃离了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却把情留在了这里,使得这个叫水城的城市温情一派而又多愁善感。
杨林是春节前回到水城的,与他以前每次回到水城一样,他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同学那里打听华的消息,了解她的现状,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会叫他几天心神不宁,失落而伤感。但是,这次他没到水城就知道了华身负重伤的消息,确切地说,是在飞机上通过空中小姐发的报纸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先是一阵惊悸,让报纸从手中滑落,然后就擅作主张,自欺欺人地否定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他想,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华的身上。飞机还在跑道上滑行的时候,他就打开了手机,迫不及待地给同学打电话讯问实情,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消息确切无误,他几乎跌倒在地。他出了机场,打上的士,没有回家,而是直奔中心医院的肾脏病治疗中心。杨林跑进了医院,却又半路折回头来,在门口的花店里买了一束鲜花,举在手里,准备看望这个叫他昼思夜想的女人。但是,杨林却在病房的走廊门口停止了脚步,止步的同时,眼泪却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