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略手上的伤反反复复就是好不了,前两天纱布拆了又被门夹了一下,加之天气炎热,伤口已经有些发炎。
老麦催他去医院里吊两瓶水,他拖着懒得去,嚷不过也就每天吃两颗消炎药。
雅岜走进九司令的时候就见他坐在靠窗口的位置在擦几只青花瓷小茶杯。茶杯下面压着一本杂志。
一只只擦得可细致了,釉面油光噌亮。
“九哥,这些事可不是您做的,摆那我叫人弄吧。”
关九不睬。
雅岜心疼:“您手上的伤还没好呢,麦哥说您不能碰水。”说着就要去抢他手里的棉布,结果关略眼皮一抬,雅岜就安分了,愣愣站着不敢动。
“让你查的事怎么说?”
雅岜立马闷头:“还没…没查出来…”
“真没查出来?还是你不肯说?”关略将手里的小茶杯放下,从桌上撩起那本杂志。
封面照片就是唐惊程和苏诀拎着大包小包从商场走出来的场景,旁边小编还配了台词:“苏梵继承人神秘女友曝光,两人携手逛商场,该女友或有幸成为苏闳治大儿媳……”
雅岜看得眼睛捋直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话。
关略淡淡地将杂志又扔到一边,继续拿起小茶杯开始擦。
“说吧,查到没有?”
“查到了。”雅岜只能压住气,“唐姐姐确实去办了缅甸签证。机票也定了,就后天的航班,跟,跟……”
不敢说下去了。
关略眯着眼睛又扫了扫。
“跟什么?”
“跟…这位姓苏的一同去缅甸曼德勒。”
……
老麦晚上给关略打了电话。土妖讨技。
“后天你生日!”
“嗯,那又怎样?”
“办办呗。”
“不办,劳师动众有意思?”
“没意思,要不就小范围?我在将军府给你弄一桌,完了再去百里香?”
“不去!”
“去吧,阿莱前天还问我,底下人想孝敬孝敬。你怎么就这么不给面子?”
关略搓着手指,不觉有些烦闷:“麦博明,你是心理医生,念了这么多书,还有咨询师资格证,怎么还成天沉浸声色场所?”
“那还不是被你拉进坑的?就就说来不来吧,阿莱在等我话,他又没胆子自己来问你,再说你那手都被唐惊程割伤多久了?这阵子能撸吗?不撸来百里香给你弄俩姑娘!”
滚蛋!关略直接摔了手机。
估计整个九戎台上下,也只有老麦敢这么跟他说话!
唐惊程又把带去缅甸的行李重新检查了一遍,整整三个箱子。
罗阿姨真是细心,怕她这个生活白痴弄不清楚,在每个箱子上贴上了标签,日常衣物,生活用品,宝宝用的东西。分门别类,唐惊程看着心里酸楚。
自从唐稷走后她在自己心上裹了一层厚厚的保护膜,让自己变得冷冰冰又有攻击性,她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活下去,可是得知怀孕之后她一下子就释怀了。
她把心上那些保护膜一层层撕开,让受伤柔软的心脏露出来。
从此以后她不是一个人,她有了孩子,有了需要她保护的人,她必须从内到外都有力量,而保护膜只是逃避,她需要自己走出来去直面伤害。
只有从心底生出来的力量才能坚不可摧。
唐惊程将邱启冠的那只手机放到行李箱最底层,想了想。又重新拿了出来。
不带了,前程往事都不带了,她要清清爽爽地去缅甸生孩子。回来后她将是全新的唐惊程。
临睡前她又吃了两片安胎药,之前有过先兆流产,加之要坐飞机,一切都要谨慎,只是刚吃完药手机就“滴”了一声。
居然是雅岜的短信,唐惊程有些意外,将短信打开。
“唐姐姐,好久没跟您联系了,前阵子我去医院看您,可医生说您已经出院?脖子上的伤好些了吗?我很挂念您,要是行的话您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毕恭毕敬的叽叽歪歪,打了满满一屏幕的字。
唐惊程想他编这条短信的时候是不是又脸红了?不过她是真喜欢这孩子,腼腆,韧劲,还特别淳朴善良。
“喂…”
“喂…唐姐姐…真是您啊…”雅岜一看是唐惊程的电话,又惊又喜又激动,话都说不好了。
唐惊程呵呵笑着:“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了?”
“有一点,声音怎么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声带还没恢复,所以有些哑。”
“哦…”雅岜大概也猜到了是上回脖子受伤的事,微微顿了顿。
唐惊程还是喜欢调侃他:“是不是想姐姐了?”
“……”
“不想啊?不想那姐姐就挂了哈。”
“别…别挂。”
“那想不想?”
“想…想了…”
“嘿,这还差不多。”唐惊程得意,坐在箱子上,“找姐姐有事?”
“有!”
“嗯,说!”
“就是…”雅岜又开始支吾,好一会儿,“明天九哥生日,麦哥请了人在将军府给他摆桌。”
“嗯。”
“您能来吗?我觉得九哥看到您应该会很高兴。”
唐惊程捏了捏自己胸口那把匕首,上面有她的温度。
“雅岜,我跟你九哥就这样了,以后不会再见面,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想谢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顺便想跟你道个别…姐姐要去缅甸了,就明天晚上的飞机,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这个手机号码以后应该也不会用了……”
……
雅岜是哭着给唐惊程挂了电话。
唐惊程心里涩涩的,收了手机,盯着腕上那串玉锁牌愣了好一会儿。
关略从水天大浴场出来,刚好见雅岜趴在方向盘上哭,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大男人老哭关略真心受不了。
“嘿!”他上车拍了拍雅岜的后背,“老家那边死人了?”
“……呜…唐姐姐真要去缅甸了,明晚的飞机,她说她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
“……”
关略不由用舌头龇了下牙根:“出息!”
翌日唐惊程和苏诀是夜里凌晨的航班,那晚苏诀刚好还有个应酬,约好十点他安排司机去她公寓接她。
行李是早就已经收拾好的,罗阿姨送她下楼,年纪大的人见不得别离,到楼下就开始抹眼睛。
“罗阿姨,我就过去住段时间,一年半载就回来了,回来我还找你。”
“我知道。”罗阿姨握住唐惊程手,又去摸她的肚子,“看看都快四个月了,挺这么大肚子看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罗阿姨这心里就是空落落。”
“没事,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等我到了缅甸安顿好之后就给你打电话。”
“好,好…要记着啊,缺什么也跟罗阿姨说,实在不行罗阿姨这边买了给你寄过去。”
“嗯,我会的。”
“还有唐唐,这是你第一胎,第一胎很关键的,坐月子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啊!那些注意事项我都写一张纸上了,就塞你那只红色行李箱的夹层里。”
“好,我看到了。”再说下去唐惊程觉得自己也得哭了,“不说了,得去机场。”
“苏先生在机场等你吧?”
“嗯,我们一起过去。”
“这样罗阿姨也能放心一点。”她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些。
唐惊程上车,想着还有事搁在心口,又落下车窗。
“罗阿姨,我爸忌日,如果我不在你就替我去坟上看看他,还有启冠的妈妈,她现在一个人住,你要有空也过去看看。”
“行,这些罗阿姨都记着呢,还有你和唐先生那两处房子,我都有钥匙,会给你看着的。”
……
车子缓缓开出小区,罗阿姨和那栋公寓一点点淡出唐惊程的视线,她用手捂着鼻子靠在车窗上。
临到门口的时候有保安在两旁站岗,今天刚好轮到那名小保安,见到唐惊程坐的车子开出来,举手敬礼。
夜风中小保安的身姿挺立。
他大概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也认不得苏诀今天安排过来的车子,可是唐惊程却看着那一点点退出去的保安身影眼底潮湿。
她在跟过去所有的一切告别,像是一层层撕掉身上覆盖的腐肉。
这个过程会很疼,可是她必须经历。
司机开上市区主街,问后座的唐惊程:“唐小姐,苏总那边应酬还没完,时间尚早,您需要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吗?”
唐惊程看着窗外,夏日的街口总是人影浮动。
车站旁边有大幅崭新的广告牌,哈根达斯的冰激蛋糕,上面点着蜡烛。
八月初,天气燥热,星座上说这个时间出生的人像烈日一样灼烈,高傲,力量蓬勃,充满征服欲,内心有正义和善良的一面,却也能做到六亲不认一样的绝血无情。
跟他果然很像啊。
“唐小姐……?”苏诀的司机极有礼貌地又喊了她一声。
唐惊程用手指一路捏着腕上那枚玉钥匙:“能否先送我去个地方?”
将军府的位置并不算商业街,从市中心过去还需要大概十分钟的路程,建在古运河岸边,因为属于会所制餐厅,所以地理位置还算隐蔽。
司机照着唐惊程指的地方开过去,正准备进停车场,后座上的唐惊程却突然发话:“就停路边上吧。”
“您不是进去吃饭?”
“不是。”
既然她这么说司机也不问了,将车靠边停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