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带沈春光进院子,几个跟来的保镖和司机只能留在门口。
进去之后院子里还是老样子,银杏树落叶纷飞,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餐厅也刻意不打扫,再就着院子里古朴陈旧的装修风格。更加显出秋日的韵味出来。
“沈小姐,苏先生在茶室等你。”
茶室就在餐厅雅间斜对面一个角落里。院子另一侧,老板娘另外弄了间屋子,却比吃饭的雅间更为僻静。
“好,谢谢,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沈春光谢绝服务员带路,自己顺着指示牌找到了茶室。
里面亮着灯光,有舒缓的音乐声传出来。
沈春光深呼吸,“吱呀”一声推开木门进去,里间屏风林立,水沉香从铜炉里袅袅升着白雾。
苏诀只穿了一件薄款线衣盘坐在案桌前面,见到屏风那边的人走进来,黑白相间的高龄针织衣。牛仔裤,绑带运动鞋,素颜,一头蓬松的卷发用几枚黑色夹子夹得服帖一些,沈春光就像一个刚踏入社会的学生一样出现在苏诀面前。
他一下子从蒲垫上面支腿站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那种感觉简直太难熬了,自从他得知沈春光被苏霑的人在酒店门口掳走后,此后的每一秒对苏诀而言都是度日如年,偏他还不能跟任何人说,无能为力之余还要把所有情绪都藏在肚子里。
这种经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了,他受够了!
“唐唐……”
苏诀一声“唐唐”,沈春光的身子明显晃了晃。
“你其实不应该这么快就来找我,这样很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还管得了那些?”苏诀简直快疯了。“如果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当初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回云凌。”
“可是我已经站在这里了。”沈春光声音清冷,缓缓走到苏诀面前。
苏诀这才将她看清,脸色不好,眼下有乌青,嘴唇干裂,其余地方倒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不过只是因为她故意穿了件高龄毛衣罢了,伤口都遮了起来,她不想让苏诀替她担心。
苏诀隐隐收口气:“坐吧。反正都已经来了,坐下再说。”
沈春光照办,盘腿坐到苏诀对面。
他拎了茶壶替她倒茶,杯子里的茶叶已经事先洗过了。
茶面上的热气腾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普洱,我记得你喜欢喝…”
沈春光笑,这三年来她换了脸,褪了皮,身上的习惯已经改掉了大半,就像爱喝普洱茶,可是她已经三年没有碰这东西。
“以前喜欢,不代表现在还喜欢。”沈春光将面前精致的彩釉茶杯端起来,摩挲在杯沿转了转,手臂一晃,一整杯茶被她淋着冒烟的铜炉浇下去。铜炉里发出滋沥沥的声音,沉香混着茶香,白雾呛得人眼睛发酸……
“就喝白水吧,谢谢。”她这么说着,自己却拎了茶壶给自己杯子里倒满,喝一口,嘴里寡淡无味。
苏诀不知该说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他陪在她身边三年,看着她身上那些伤口溃烂化脓,他却无能为力。
他念了那么多年医科有什么用?役边布技。
这世上大多数伤痛他都医不好。
“苏霑有没有对你怎样?”
“没有。”沈春光两手合十转着手里温热的杯子,“他没那胆子。”
这话是撒谎,苏霑早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苏霑了,现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沈春光不想让苏诀知道,不过她演得真像,神情和语气都淡淡的,好像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苏诀略微松了一口气。
“那为何关略要朝他开枪?”
“你那二货弟弟贱呗,没事去老虎身上拔什么毛…”
“……”
这话苏诀就不信了,关略虽然是性糙,但他做事分寸一向拿捏得很好,况且他身份还摆在那,一般不会随意得罪人。
“苏湛真没把你怎样?”
“真没有!他倒是想来着,可他也得有那功能和作案工具啊!”
“……”
好吧,苏诀决定停止这个话题。
“那为什么后来关略会找到你?”
“他说是因为网上有记者乱写我和他的关系,既然大家都认为我跟他有私情,他不能袖手旁观!”
这理由虽然不成立,但沈春光也就勉强接受了。
苏诀自己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便苦笑:“这一听就是敷衍人的话,说到底还是你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么?那是不是我也算成功了一半?”沈春光又笑,手里闲不住,又打开面前的香炉盖子,用旁边撵茶叶的小镊子在里面胡乱捣鼓。
被茶水浇湿的沉香块往上冒着烟气,她一个人玩得挺乐乎。
苏诀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一点都看不懂这姑娘,大伤大劫,大苦大难,她时而恶毒得恨不得要与全世界为敌,时而又轻快得像个不理世事纷乱的小孩子。
“唐唐…”
“嗯?”
“一定要留在云凌?”
“是。”
“就为了找他报仇?”
沈春光手里的镊子突然停在了半空中,镊子上夹的一块沉香块“啪嗒”一声掉到了香炉里。
“能不能不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你以为我看不懂?虽然我不清楚你跟他之间到底发生过哪些事,但你从腾冲一路演到云凌,目的不就是为了接近他?”
沈春光嘘了一口气,又将镊子伸进香炉里去乱捣鼓。
“就当你猜的都对吧,但求你别问了,再问我也不会说,苏诀……”她又抬起头来,“但有句话我想先跟你说,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如果哪天你发现其实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者我做了什么让你痛恨的事,我很抱歉,对不起……”
说完她将镊子放下,转眼看了看窗外。
这间院子藏在市区的弄堂里,周围高楼林立,占的也就屋檐顶上一小方天空。
在这里不可能看得到星星。
“苏诀,你说蒲甘能够看到很多星星,如果以后还能有这机会,我希望到时你还愿意陪我去……”
……
大约大半个小时后沈春光从院子里出来,司机立即跑出来替她开门,一直守在院门口的保镖围上去。
苏诀阴着一张脸拿着外套从里面出来,将手里一个牛皮纸袋交给沈春光。
“我刚才在里面说的那些话希望沈小姐能够郑重考虑,毕竟苏家在云凌这地方还能说得上话,如果下周我在云凌还能见到沈小姐,那只能抱歉了,我会用其他方式让沈小姐消失!”
“威胁我?堂堂苏梵的太子爷也就这点本事?”沈春光似乎一点都不怕他,“行,那我也跟苏大少吱一声,要说的刚才我也都说了,你如果不能满足我提的条件,我也抱歉,当时在酒店门口那么多人看到霑少派人向我下的手,我可能管不住自己的嘴,以后媒体要怎么写你们苏家人,那可不是我说了算!”
“你……”
“再说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地方出来的,苏大少不必把我想得太重要,我榜上霑少也不过是奔着‘利益’二字,只要你满足我的条件,我绝对闭口不谈,以后和他划清界限!”
苏诀似乎没耐心再跟她耗下去,将手里的牛皮袋扔到沈春光手里。
“行,沈小姐最好自求多福,苏家可不是让你随便能讹的地方!”说完他就甩袖上了自己的车子,扬长而去。
沈春光站在院门口还朝他瞪了一眼,这才拿着牛皮袋上车。
牛皮袋打开,里面是她上回落在发布会房间的包和手机。
……
关略再度回到关宅已经很晚,进门厅里静悄悄,他去楼上晃了一圈,也没找到沈春光的身影。
“她人呢?”随便拉了个下人问。
下人想了想:“九少爷您是说那位沈小姐吗?好像刚才我见她进厨房了。”
“进厨房?”
“对,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干什么!”下人嘴贱,关略也没在意。
不过这会儿都已经快十点了,她一个人进厨房去确实有些奇怪。
关宅一共有大小两个厨房,小厨房在主楼里面,平时只做些简单的夜宵或者早餐,大厨房在前厅旁边的副楼,整整上百平米,除了做主人餐外,还需要负责宅子里上下近二十号下人的饮食。
关略先去小厨房找了一圈,没人影,只能再去前厅,果然见大厨房窗口亮着一点点灯光。
他走进去,里面也没开灯,但冰柜角落那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看还有一点细微的亮光。
关略只能笑,怎么这姑娘像个老鼠似的。
他故意轻脚走过去,“啪-”一声,整间厨房通亮。
沈春光知道坏了,想躲已经来不及。
关略看到了什么?
沈春光就穿着睡裙席地坐在冰柜前面,盘着腿,一手拿着手机照明,一手拿着白馒头,嘴里还叼了一只,面前一瓶开着瓶盖的牛肉辣椒酱……
一抬头见关略站在面前。
沈春光脑子里轰隆一声。
“你怎么来这里?”一开口结果嘴里叼的那只馒头滚到了地上,嘴角沾了一圈红色酱汁。
关略“咳”了一声,忍住笑。
“这话得我问你,你怎么在这?”
“我…饿了!来找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