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永别



“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他的问题戛然而止,宋小茶却明白他的意思,自然也隐隐猜知是谁把她回家的事情告诉他的。

这个男人,都已经下定主意要跟她一刀两断了,居然还这么关心她的事,还真是讽刺!

宋小茶淡淡地笑了笑,眸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沈薄,你这么关心我,会让我觉得,你心里其实还是舍不得我的。”

沈薄闻言,垂眸,挑了挑唇,笑容苍白,“茶末,我们只是分手了,远不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我关心一下你,也是应该的。”

“可是,我觉得我们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点。难道,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继续牵扯下去的必要吗?”宋小茶笑意越发的恣肆,声音却显得尖锐刻薄,“你知道吗?我那天,一个人倒在冰冷的地板,血水从我的体内流出去,在我身下的地板上淌了满满的一地,那么多,那么红,那是我的孩子,我亲眼看着他在我的眼前死去......我当时的心里,是那么的想你,那么的想要见到你。我祈求上帝,让你赶紧来,让你赶紧来看看我们孩子的最后一面,甚至心里还怀了侥幸,或许你出现了,孩子就舍不得走了......可是我等啊,等啊,你没有来,沈薄,你何其残忍!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双眸怨毒地看着他,看到他的脸色在路灯的笼罩之下越来越苍白,她扭曲的内心竟从中得到了一丝丝的宽慰。

原来,要想让自己内心的痛苦得到舒缓,便是找到一个比你更痛苦的人!

“茶末,对不起......”沉默半晌,他抬起眼来,眼睛红了一片。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她竟然看到有可疑的液体从他的眸底无声滑落而出,在他瘦削的脸庞上缓缓流淌,最终坠落,消弭于夜的黑暗当中。

她认识了他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落泪。

他这一滴泪水,似乎瞬间将她内心所有的怨恨都给浇灭,她顿时没有勇气继续看他眸底似无底洞的悲凉,狼狈地移开眼睛。

“你今天为什么来这里?”

“我明天就要走了,走之前,特地来旧地看看,心想着或许会遇见旧人。”

宋小茶愕然抬眸,脱口而出,“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

“我要和宁昂回新西兰了,以后可能都不回来了。”沈薄勾了勾唇,笑得浅淡,“茶末,你一定要幸福。”

心脏猛地一阵绞痛,眼

睛突来的酸涩令她仓皇,宋小茶再次移开眼睛,双掌不禁攥紧,声音说不出的幽冷,“不用你费心,我一定会幸福,一定会比你幸福的!”

沈薄抬手,揉了揉她的刘海,唇角弯起,“那就好。夜凉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走了。”

说罢,收回手,绕过她,径自离开。

“等一下!”宋小茶回头看着他渐渐远行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住般,一阵窒息的痛,更夹杂着不知名的恐慌,下意识地喊住了他。

沈薄回头,安静地看着她,幽深的双眸深似海。

泪光在眼眶当中打转,宋小茶努力地扯了扯唇角,声音一阵轻颤,“我们毕竟相识一场,一起出去吃一顿饭吧,就当是我为你践行。”

宋小茶和沈薄到了一个小吃摊,叫了几样简单的菜,还破天荒地叫了一瓶烧酒。

“我知道你不能喝酒,所以我喝,你吃饭吧。”打开烧酒,为自己满上一杯酒,宋小茶在沈薄担忧的目光之下端起一饮而尽。

“你没事吧?”看到她面色酡红,沈薄蹙了蹙眉,问。

“我没事!”宋小茶豪迈地挥了挥手,又给自己满上,“你以为我失恋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酒精麻醉的夜晚,是根本无法成眠的!我早就不是昔日阿蒙了,你别再用以前的目光看我!”

闻言,沈薄眸底闪过一丝沉重的痛色,看到她端起酒又要饮尽,便伸手按住了。无视她满脸的不悦,他柔声劝道:“肚子空空的别喝那么多酒,先吃点东西吧。”

“我不要你管!”宋小茶从他手里抢过酒杯就把酒一口干了,泪水却夺眶而出,“你都要跟你的宝贝疙瘩远走天涯了,还管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前女友做什么?我就是喝醉喝穿肚子就是喝死,也不关你的事!”

“为什么你这么狠心......抛弃我的时候,怎么可以一走就不回头,怎么可以对我的生死不管不顾,就是我们的孩子也......你永远不会明白,孩子从我体内流出去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我有多绝望,我想死你知道吗?可是,我不能!我不想让你看扁我!不就是一个臭男人吗?值得我为他去死吗?呵呵,没有他,我照样可以活得好好的,没有他,我照样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她醉态渐现,随着越喝越多,开始语无伦次。

“茶末,干得好。”沈薄伸手,迷恋地轻抚着她脸上绯红的肌肤,深深注视,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入记忆的最深处,“就算没有了他,也一定要记得幸福。”

“不一样......不一样的......”她突然伏在桌子上,嘤嘤低泣起来,“他不是你,虽然他对我很好很好,但是......终究还是不一样,不一样啊......”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身体微微起伏,似睡非睡。

沈薄起身付账,无声将已经醉成一滩软泥的宋小茶背上,慢慢地往外面走去。

趴在他背部上,宋小茶极不舒服地扭动着,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他就瘦得只剩下骨头了,硌得她浑身不舒服。

夜风迎面拂来,打在脸上,有些疼,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

冰凉的泪水湿了他的脖颈,湿了他的衣领,只是他不说,她也无所察觉。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座巨大的摩天轮,沈薄突然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头顶的摩天轮,轻声对背后的人笑道:“茶末,据说在摩天轮下许愿的话,愿望可以实现的。你有什么愿望要对它说吗?”

宋小茶将脸从他的背部抬起来,朦胧的双眸望着头顶巨大的轮子,突然轻声呢喃,“如果我的愿望是,你不要走......它会实现吗?”

感觉到他的身体蓦然一僵,她哈哈大笑起来,泪水却流得更猛了,“我的愿望是,如果有下辈子,那就让我,再也不要遇见沈薄了!”

“再也不要遇见......”他怔了怔,脸色变得一片惨白,复而又轻笑,“也罢,再也不要遇见了。”

如果能让你不再哭,那么,便不要遇见吧。

在他背上的宋小茶,把这辈子的泪水都要流光了。

回到房子,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他坐在床沿,清隽幽深的双眸深深凝视着她,许久许久,抬手,犹豫着要触上她的颊。

可在即将碰上的时候,手指蓦然一曲,便犹豫着将手收了回去。

宋小茶闭着眼睛,感觉到了他即将到来的手陡然收回去,心有些落空,却不知道坐在床前的男人,早已泪流满面。

又过了很久,他终于起身,一步,一步,离开。

心底蓦然一慌,她忍不住仓皇睁眸,却只来得及看到他转身时一擦而过的侧脸,还有那笼在清冷灯光下变得有些模糊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如果宋小茶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沈薄,她一定会追上他,抓住他,将他的脸好好看清楚。

如此,在许多年后,也不会在每每忆起他时,仅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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