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出来后,张姐把我扶到了床上。随后,陆仕卿从阳台进来了。我靠坐在床头,望着被子发怔,我感觉大脑中那个临界点在蠢蠢欲动。
他走到床头,然后坐了下来。
“现在就要睡吗?”他帮我掖了掖被子,“我今天在这里陪你,别担心,我睡那边那张床。”
我又觉得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啪啪的闪动了几下,眼前的男人更加熟悉起来。
“我在哪里见过你?”我动着嘴唇,紧皱眉头。
“宋橙。”他扶住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看,“你看着我。”
我看着他,脑中那种噼里啪啦的感觉闪得更厉害了。颤抖着伸出手,我抬起来,他一把握住。
“你认出我来了吗?”他问我。
我呆呆的看着他,陆仕卿?陆仕卿!天呐,我马上就要想到了,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他到底是谁?
“别想了。”他抱住我,“宋橙,睡吧,快躺下。”
我躺进了被窝,他伸手关了床头的灯。黑暗中,他的脚步走到了另一张床。我盯着黑夜,用力的盯着。
陆仕卿一直没睡,他靠在床头看着。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似乎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妈跟我说,大妞啊,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你爸。她还说,大妞啊,你一定要坚强乐观的生活。你要相信,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大脑中的临界点终于被冲破了,我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我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朦胧的月色下,我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宋橙。”陆仕卿的声音传来,随即,房间里大亮。
我一个翻滚就滚下了床,他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和他在这里?我妈呢?我爸呢?天呐,我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宋橙。”他跳下了床,一步一步的向我靠近,“宋橙,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盯着他看,我不是在医院吗?我妈呢?我的手脚为什么会哆嗦?
“我妈呢?”我张嘴,声音沙哑怪异得象被门夹过。
陆仕卿的脚步顿住了,脸上的表情也生生凝滞住了。隔着一张床的距离,我们四目相对。
“宋橙,你想起来了,对吗?”他的语气很平静。
“我妈呢?”我重复问他。
“我们可以坐下来说话吗?”他指着床铺,“你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可以吗?”
我脑子还是很乱,听他这么一说,我扶着床沿就坐下来了。
“你告诉我,你记得多少?”他试探着问我。
我搜索我的记忆,“我妈手术完了,她清醒过来了……然后,然后呢?”然后,然后的事情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妈妈过世了。”陆仕卿说。
我妈过世了?
“你说什么?”我起身,脚下发软,一下坐到了地上。
陆仕卿绕到我身边,伸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宋橙,你妈妈过世了。你爸大病了一场,所以,我把你接到我这里来了。”
我呆怔着,我妈过世了,我爸大病了一场,所以我来了陆仕卿这里。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你走开。”我扶着床沿起身了,脑海中乱成一片。不行,我得自己理清头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绕着房间,我蹒跚着踱步,记忆碎得象饺子馅一样零零碎碎。依稀记得宋梨离家出去,记得我妈心脏病发作,我在医院陪她。还记得陆仕卿和我在屋檐下说话,他说,宋橙,我说把你当唯一的朋友不是开玩笑。还记得我爸,我爸在车行给我选车。记得有个少女天天来跟我说话。
“陆仕卿。”好长时间后,我踱回了他身边。
他带着一点认命的表情看着我,“嗯?”
“我是你的朋友。”我说。
他呆了一下,然后说:“不对。”
“不对吗?”我皱眉,又认真的想了想,他不是说把我当朋友么?
“你就记得我们朋友么?”他追问了一句。
我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就是吧,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他走到床头,拿过外套,“冷,披起来。”
我披上了衣服,“我妈呢?”我觉得自己实在太凌乱了。
他皱了皱眉,“你妈过世了。”
“不对,她在住院,心脏病复发。”我纠正他,“可我为什么在你这里?”
他默了片刻:“先睡觉好吗?明天再说。”
我好不容易从一种混沌状态里醒过来,我急切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的大脑那么乱,我没理清楚,我怎么睡得着。
陆仕卿走到我面前,拉了拉我,我顺从的跟着他走回床边,然后他扶着我坐到了床上。
我靠着床头望着天花板发呆,他就陪我坐着,陪着我发呆。
我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陆仕卿早就不在房间里了。有个中年女人守在房间里,见我醒了,赶紧走了过来。
“宋橙,我帮你穿衣服吧?”
我戒备的看着她,“不用,我自己来。”
她吓了一跳,有些嗫嗫的将手里的衣服递到了我身边,然后退了几步站到了旁边。
“麻烦你出去,我要换衣服。”我睡了一觉,感觉声音正常多了。
换了衣服后,我很惯性的就走进了厕所。站在厕所门口,我有一种熟悉感,好像自己经常从这里进出。
刷牙时,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恍惚惚的,里面的人是宋橙,又似乎不太像。
洗漱完后,那个中年女人带着我往房间外走去。到楼梯口时,她要扶我下楼梯,我摆了摆手,自己扶着楼梯慢慢的往下走。
拐过弯时,我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
“阿卿,你究竟什么时候送她走?”一个女人的声音。
“妈,这是我的事情。”陆仕卿的声音。
“我觉得你太天真了,你哪怕是对她掏心掏肺,她好了以后,也不可能接受你。”女人叹息着说。
陆仕卿沉默。
“阿卿,送她走吧。如果你不忍心,我可以替你送她走。”女人又说。
“妈,我再重申一遍,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管。”陆仕卿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的怒气。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是我的儿子,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死在她手上吗?”女人更愤怒。
“她现在把我当朋友。”陆仕卿说。
“那是因为她记忆系统受到了损伤,医生说得很清楚,她会慢慢恢复的。”那个女人声音陡然提高。
我缓缓地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