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几个小时前跟李希瑞所说的那样,外科治疗是跟生命的一场赛跑,对病人来说,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而这一点在急诊中体现得尤为明显。一般被送来的病患,不管是需要手术,还是抢救,医护人员都会毫不耽搁地将其送往接受治疗的地方。
只是这次,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三四个护士和医生围着停在大厅中央的一辆移动病床,相互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小跑着走近后,没立即开口,首先看向躺在床上的病患。
患者为一年龄约在三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有轻微的肥胖,颈部和右手臂暴露部分,有大面积烧伤的留下的痕迹,样子看着有些年头了。他全身都处于较为剧烈的抽搐中,眼白外翻,状态看着有些危险,却一时从外观上,不能确定病因。
由于之前大出血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我首先集中精神去寻找出血点。只是全身的扫视下来,我却只在他的胫骨前缘处,找到一个小伤口,而其出血状况甚小,完全不满足刚才护士所描述的“出了很多血”这一条件。
随后才发现病人此时穿的是医院的病服,当即心中疑惑,抬头也没顾上是谁,张嘴便问道:“什么情况?不是说大出血吗?”
话音落下,一时却没有人回应,我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众人。几个护士都是相处了一年的熟面孔,其中有一个好像还经常与李果玩在一起,据说是她的老乡。
只是,此时站在我对面的这位穿着有H院标志的白大褂的,应该是医生,我却着实没什么印象。正要继续发问,一直处于沉思中的他却突然开了口,说道:“是腹腔大出血,出血点还没确定。”
我闻言一下便急了,忙开口道:“那还不快送去手术,停在这儿干嘛?等病情恶化吗?”说着我手上便用了些力,自顾自地就要推着往电梯方向走。
才移动了几米,没留神,竟被他给一把拦住了。我心头顿时难免惊怒,语气稍有些不善地看着他说道:“你干嘛?疯了吗?”
他皱着眉头,一脸苦恼地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具体的情况,贸然手术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我们还是等主治医师过来再决定吧!”
我听言忙吼道:“我就是主治医师,现在马上去准备手术。”
他闻言一愣,抬头看了我几秒,脸上是不太确定的表情,犹犹豫豫地说道:“不不,我是指,是指王琪医师,还是等她过来再决定吧。”
我听言顿时一阵无语,摇了摇头,先没管他,放了扶着病床,转头看着身边的护士说道:“先快些把病人送到手术室,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我随后就来。”说完走过去,用了些力气将他的手挪开。不顾他的挣扎,拦住他,直到病床进了电梯。
“你是怎么想的?接到腹腔出血,不马上手术相当于谋杀,你不知道吗?”我甩开握着的他的手臂,语气严厉地说道。
他这时仍然皱着一张脸,丝毫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只定定地看着正关上的电梯的方向,像是还要做势马上冲过去。我对他这副样子十分地不待见,耐着心,等他回过神后,才又说道:“你是谁带的实习?”
他因我的问话楞了一下,随后四下逃避着我的眼神,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这个月才来急诊实习的,没有经验的,我,我还只是个实习,这个手术,我没有责任的。”
我一听这话不由白了他一眼,不由放大了些嗓门,不爽地吼道:“你废什么话,我说要让你担责任了吗?问你是谁带的你!”
突然放开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几个值班的护士和路过的病人都不由看了过来,我没顾上搭理那些目光,只盯着面前这位实习,等着回答。他明显是被我吓了一跳,眼神闪烁了一阵,才低着头,十分小声地说道:“王琪医师带的我。”
由于情绪不好,我听到他回答,一时没太思索,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跟你主治说明,王琪是吧,王.....”话说这儿,我才反应过来,不由停了嘴上的话,抬起头,一脸郁闷地看着他问道:“带你的主治是王琪?”
见他神情有些懵懂地看着我,点了点头,我顿时感到十分的无奈。咽了口唾沫,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稍一措辞,开口道:“这个手术由我来做,你在旁边当副手,没有责任,清楚了吗?”
他闻言眉头松懈了下来,看着我又点着头,我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心里却还是不太放心,又转头看着他说道:“在急诊待着,对病情的确诊是次要的,主要是要在病情恶化至影响生命之前将其遏止,再不济,你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放任它不管!知道吗?”
他闻言抬头倔强地辩驳道:“可我擅自行动,万一让病情加重怎么办?”
我听言顿时又不爽了,在等着电梯下楼的这段时间,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本科没学吗?是直接从高中跳过来的吗?好歹也是经历了医学培训的人,这点儿做决定的自信都没有?”
电梯门在这时叮地一声打开了,我带着他走了进去。无意中从侧边的镜子中见到他深深低着头,一副羞愧万分的样子,心中难免又升起不忍,舔了舔嘴唇,看着前方说道:“怕担责任就把理论知识好好巩固,逃避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唯唯诺诺更是不像样子。我不是要教训你,只是这人命关天的事儿,耽误不得,知道吗?”
说完没有立即听到回应,我转头看他,尽量放低了语调又问了一便,他才神情难看地点了点头。电梯在这时到了楼层,我一边走出去,一边继续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张嘴回答了些什么,动静实在太小,即使在这本十分安静的手术通道,我也听不分明。不耐烦地“啊?”了一声,他才稍加了些声音,说道:“我叫于何伟。”
我叹了口气,一边洗手消毒,一边说道:“于何伟是吧,带你的那个医师,我知道,是个很不错的胸外医师,你跟着她在实习这段时间好好干,日后一定是受益匪浅的。”
他闻言脸色带了些莫名的笑意,说道:“我知道的,她很厉害,也很好。”
我一听这话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不由转头看了他几秒,继而还是因那想法有些离谱了,摇摇头将其打消了。
手术在我的授意下很快地便开始了,其间,我还听几个护士转述了一些病人的基本情况。得知该患者原本就归王琪主治,是需要做一个小小的动脉修复术。只是手术原本是安排在一周前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到了现在。而昨晚他又在病房和家属发生了一些争吵,小腿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造成的。
患者受伤后便发生了昏迷,听说那突然的状况,还差点把一个家属吓得心脏病突发。他昏迷后本没有立即按急救处理,护士也只是将其放在病床上,在于何伟赶到之前做了些小处理。而于何伟这个同志虽然为人扭扭捏捏,但好像对危险的预测很有一手,当即将病患送去做了B超。随后确定腹腔大出血也就不过是四五分钟的事儿,这才有了我出办公室时见到的那个画面。
切开腹腔的过程中,我发现大网膜已有部分区域出现了渗血现象,果然将其剥离后看到的腹腔,是一片血淋淋的景象。结肠外壁的血管充血十分严重,我猜想出血点应该在胃体附近,随后较顺利地在十二指肠下段将其找到。
完成了这一步,我感到手术台周围的众人都不由松了口气,特别是对面的于何伟,那样子看上去就差立马瘫地上了。我不由笑了笑,有些无奈,怎么连一个医生都会犯这种错误,误以为找到了出血点便像是解决了一切似的。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这都只是代表手术开始了而已。
我摇摇头,正要集中精神,手术室门却在这时突然打开。我本无意去理会,奈何进门的人,进门的方式太过特别。
H院手术室的门十分赶时髦地整成了电动的,一踩门阀,门就会以十厘米每秒的速度缓缓地被打开。一般H院的医生进门时,为了不污染消毒完毕的手,会等着门被完全打开,才走进来。
而这位同志,他在门还没打开一半的时候便挤了进来,那急匆匆的情绪,隔着两三米的空气,都能让人感受到。
我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去,随后更加诧异地看到了此刻一脸怒意的廖佳磊,碍于他的气势,没敢无视他,开口问了句:“你这是干嘛?”
他盯了我几秒,随后一语不发地便走了过来,低头沉着声,让手术护士帮助他穿好了隔离服。随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器具,将我挤出了手术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