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挑了挑眉,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一脸好笑地问道:“你尽什么义务?大闹所有医师办公室?”
前程往事真是无形之中害人不浅,仅剩的一丝气焰因她这句话瞬间消了个精光,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耐心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对于这次需要检讨的事,我的的确确已经知道了我的错误,并且尽力地想要弥补!可能我个人文字功底不足,没能准确的在检讨中体现出这一点,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
“那就把检讨写好再说。”她再度低下头,语调回归了那种我越来越熟悉的漫不经心,打断了我。
我却不愿意放弃,固执的继续说道:“你让我写多少份,多少字检讨都没关系,我都不介意,但我真的不觉得这有什么用。我们都是从事实干类工作的,我想你应该认同用行动弥补比用文字弥补效果更大,也更应该是我们选择的方向,我希望你放下偏见,好好的想一想,让我回来上班!”
她听完突然笑着摇了摇头故作不解地看着我问道:“偏见?你说偏见?我对你有什么偏见?难道闹人家医院闹得满城皆知的人不是你?又或者刚刚失去理智般在这儿大声喧哗的人不是你?不管是耳听还是眼见都有了,你还敢说这是偏见?还有脸在这儿跟我说什么‘放下偏见’?”
我闻言有些无语的咬了咬唇,脑中再一次回想自己的逻辑,以避免被她听起来很有些道理的质问带偏。稍稍确定后,我再度开口道:“我说的偏见,是指你认为我会在工作中乱发脾气的看法,以及,或许存在的,对我专业素质的质疑。对于这两点,我都不会过多解释,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希望能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也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许久没有听到回答,我想着她或许在思考,静静地等了有一会儿,大概十几秒吧,我就忍不了了,打算再补充一点论据。她却好像突然意识我要再说话,突然抬头,以一个意义非凡的眼神瞬间制止了我,让我在之后的五分钟内,不得不乖乖地等着。
在我的心随着她将终于处理好的资料整理好放在一边而高高悬起时,她看着我说出了让我期待又忐忑的第一句话:“说说你具体想要怎么做?”
我松了口气,大致组织了一下语言,难掩高兴地开口道:“我实真的打算在检验好好干,除了做好基层的取材工作外,后期处理及分析的事情中,凡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毫不马虎地做好。同时,了解到科里从事病理观察的医师不算多,但我读研阶段休息的内容就包括心血管组织病理切片的分类观察和研究。虽然对于判断病情还没办法做到像院长那样准确且迅速,但在足够时间下,胜任这一工作我还是有信心的,所以我也希望能填补科里病理医师的一个空缺。”
余利闻言嘴角一翘,意义不明地笑了笑,随后眯着眼睛打量着我,轻飘飘地又问道:“还有吗?”
还有什么?我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仔细一想还真让我又想到一件事,急急忙忙地又开口道:“还有就是关于那个小男孩的,根据我昨天的了解,他接受透析治疗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关于这种情况的危险性我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主要想说的事,他现在什么很需要一个专业的人看着,我想毛遂自荐当他的陪护。”
说完我有些难以抑制的得意,放心地想着这样的做法一定不会再遭到诟病,我笑着向余利看过去,却发现她本有些好转的脸色,此时又变得模棱两可,情绪难辨地看着我说道:“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他是被他父母抛弃的,连透析都是花的国家的钱,请不起陪护。”
我闻言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是说我无偿陪护,不需要他给钱的。”
她听完却紧皱起了眉,抄着手看着我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你可怜他,因为同情?”
没想到她会这样想,我一听顿觉坏事儿,加上还没从情绪的落差中反应过来,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样做是因为,因为....对!因为想要弥补之前的疏忽,我并没有同情他,也明白他不需要我的同情。”
余利听完却仍一脸探究地看着我,不信任的模样不言而明,这说实话让我很无奈。随着我承受她的目光的时间的叠加,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之前的一大派言论不过是对牛弹琴,她根本没有听进去。这样的想法让我慢慢就要陷入一种莫名的绝望,什么时候交流变得这么困难?
这样的时间多一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在我终于忍不住,打算转身装作愤然离去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门在余利说“请进”之前就被推开了,发现在她看过去的脸上并不见类似不悦的情绪,这让我意识到来者和她的关系应该不错。我有些好奇地也转身看去,入目所见是王琪双手插兜走过来的模样,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行走间看过来的眼神却有种不易察觉的善意的笑。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错觉,但还是因此安定了心绪,笑着回看向她,同时点头致意。
“怎么了?领导训话啊?”王琪停在我身边,看着余利,语气轻松地说道。
而余利也终于不再是面对我时那种要么冷漠,要么嘲笑的脸,瞥了我一眼,有些好笑地开口道:“什么训话啊?这不之前院长在季会强调要多交流吗?我这处在半个管理层,不得好好落实高层领导的指示吗?”
王琪闻言点了点头,神态自然的问道:“那交流得怎么样了?我来取取经。”
余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怎么样,这位同志挺能说的,我在听她教我应该怎么做事呢!”
我听言一阵莫名,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力但还是开口解释道:“我说了我不是要卖弄,我本意是希望征询你的意见,而且要是我的想法有什么不对的你可以告诉我,何必要这么说呢?”
她听完却瞬间又马下了脸,看着我语气不悦地说道:“我不是你老师,没有义务要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你也是个成年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自己不知道吗?”
我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忍者暴躁开口道:“我知道对错,也一直尽量做对的事,眼看医院要进入繁忙的时间,让我闲在家里琢磨检讨难道比回来工作更正确吗?我....”
“我是说这件事吗?”她厉声打断了我,“你之前做的错事还少吗?别再狡辩了,丢我们科的脸!”
“我没有狡.....”
“好了!”王琪突然打断了我,却没有看我,她对着余利继续道:“其实我在门外也听了不少,说实话,她说得也没有错,不是吗?”
余利皱了眉,回看向王琪,似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表看法,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是说道:“我没说她说得是错的,只是我们应该先计较她之前干的那些错事,如果那些事不得到惩罚,对其他同事不公平。”
王琪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真正想的是什么,你也说这样的话自欺欺人,但让她回来工作是院长的意思,她之前做的那些错事也不是你管得到的,我们就事论事不好吗?”
余利眉头抽了抽,脸撇向一边,避开她的眼神,过了几秒,语气难辨地说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王琪又叹了口气,轻缓地说道:“现在是工作时间,放下私人的东西,好好地交流不就挺好?你觉得呢?”说完她定定地看着余利,等着回答。
余利手撑着下巴又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王琪见状笑了笑,开口道:“那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说着她转身安慰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便抬步往门口走去,开门时突然后想起什么,她又转过身来对着余利说道:“对了,刚刚辰星跟我说,他挺喜欢昨天那个姐姐的,我当时还在想是谁第一次见面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听你们刚刚的话,就是她吧?哈哈,我就随便一说,没别的意思,还有事,我真走了。”
说完她还真就消失在了门后,留下我和余利在室内,一个尴尬,一个纠结。
在王琪前辈的强助攻下,我当天及以后时间的安排,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呆在医院工作。在我特别明确的表示,完全能同时胜任病检和陪护两种工作的情况下,科长余利仍十分善解人意地让我在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对于她突然改变的态度,我感到欣慰的同时,也难免陷入纠结。
对于现在独自居住,并且还身负维持周女士实验债务的我,没有工资的陪护工作,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或许不是,只是从另外的角度来看,这是我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