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检验科忙碌得十分依旧,所以即使我心里想要挣奖金的愿望再怎么浓烈,作为非实验室固定人员,我也得呆在这儿安安分分地干完本职工作。但在我就要以为我这一上午,又要荒废在一遍又一遍往病人肘窝浅静脉插采血针管时,本应该在后方指导工作的组长同志,出乎意料地找到了我。
我极别扭地扭过头,看着身后站着的组长,之所以没有彻底转过来的原因,是因为手上还捏着一个患者的手臂。其肘窝部有一圈棕黄色的明显与皮肤区别的区域,那是我转头前为他涂上的消毒碘伏。
组长作为一个曾经也在一线奋战过许久的检验科老同志,似乎并不知道,由于某些病菌能在一定时间内随空气飘荡,消毒操作存在时效性这一比较基础的知识点。她对当下的情况浑然无知般,慢腾腾地扬起了她手上拿着的一个本子,在我将其看清楚之前开口道:“你昨天就完成了测序为什么没有跟我说?你这是在消极怠工吗?”
有了她这句话,我完全不需要再观察本子,也没再多想,我转过头,一边再次刷碘酒,一边开口回答道:“因为是昨天快下班的时候,才完成的工作,而且我给你说的截止时间也是今天,怕麻烦我就没有再去打扰你。”
不知道她是对我的回答还是对我的行为不满意,反正的她随后的行为让我充分地感觉到了她的不爽,同时也再一次萌生了怀疑她专业性的想法。她随手拉过一个同事,在我采血针头已经接触到皮肤的情况下,让他代替了我去做我本正要着手的工作,随后不容拒绝地一把拉起了我。
我匆忙转过头去,看到那位被临时拉来替换的同志,正用我刚用过的针头,在并没有再次消毒的患者的皮肤上缓慢入针,顺利地抽出了血液样本。在我的职业生涯中,看到过很多因为欠考虑而出现的让我不放心的画面,就严重程度来说,刚才那样的状况处于中上水平,而我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去补救。
组长将我带向的,毫无疑问是实验室,由于心中一直挂念刚才的事,我愣是抢在组长开口前说道:“刚才我采血那位患者好像是叫黄山,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在近一周内再次为他安排一次血检,因为在他之前有一位患者是做传染病排除检验的,我不放......”
“这些不管你的事!”她态度强硬地打断了我,“你今天的任务是把狄同芳A组染色体测序做完,刚才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你现在就到岗,没有商量!”她说这话的态度趾高气扬,完全没意识到作为一线工作者的我,来实验室工作属于帮忙的部分更大。
不管是她的行为还是她的语言,都无形中激发了我,开始在获得奖金和坚守我的职业操守之间徘徊。最后,受一时情绪所控的我在挣扎中选择了后者,我开口道:“刚才的事绝对不是与我无关的那种,如果你拒绝马上处理,我就亲自处理。另外,现在是我应该在检验台工作的时间,刚才你临时提上去那位同志据我所知还是一名实习生,让一个实习生坐在我应该工作的岗位,是对病人的一种不负责。我现在就到岗,这事儿没有商量!”
说着我转身就要离开,她却不死心般,仍高高在上地提醒道:“你要是现在走,我保证这个项目的奖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离开得很心痛。
“你昨天的工作也会被一笔勾销!半分钱也拿不到,还会被算作旷工!”她却又在身后补充道。
我......
回去时,一线的工作仍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我走到那个顶替我的实习生身后,观察了一会儿后发现,他的技术胜任这个工作是没有问题的。这再加深了我心中的后悔的情况下,也激发了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叫黄山的患者,劝说他复检的决心。
这一决心的执行并不顺利,在花费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找到他的情况下,我发现要成功劝服他的难度更加。对方显然是一位,并不愿意为一个极小概率事件,再度花费财力以及精力的人。这让我很无奈,无奈的最后,我悲哀的发现自己不仅失去数额可观的奖金,而且还在一般人看来十分不必要地自掏腰包,帮人付了血检的费用。
窃以为在没有比美梦破碎更打击处在工作中的人的积极性,我无精打采地坐在餐厅,面对着今天打菜师傅百年难遇地一次良心发现,多给我的几块含肉量看起来颇为客观的排骨,心情竟是完全好不起来。
“小恩小惠,民弗服也。”曹刿真是有一双透过事实看本质的慧眼。
“杜,杜医师是吗?”耳旁突然想起一个并不熟悉的男子的声音。
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去,入眼的一瞬我便凭对方特异的外表,记起了来者的身份——早上进行尿检的一位黄疸患者。
“是我,有什么事吗?”我尽量隐藏心中的沮丧,态度还算良好地问道,同时因隐隐约约闻到的一个奇怪的味道皱了皱眉头。
他见我确认了身份,显出了一瞬的高兴的神色,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你上我给我说,方便时一定要注意粪,粪便的颜色,要把颜色告诉你。”
我闻言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道:“是这样的,有什么问题吗?”我皱了皱鼻子,那个味道一直没消散。
他的样子显得极为不自在,在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怎么判断颜色,也害怕给你说错了影响治疗,所以我,我.....”
看他越说脸色越奇怪,我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是出现了哪不舒服吗?”
他听言急促地摇了摇头,一边将一直藏在病房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一边说道:“所以我就把它取了过来,想让你帮我看看。”
我听到这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下意识开口道:“看什......”我看到了他从包里掏出来的东西,一个装着粪便的透明采样瓶.....
我当下的心情可以说是十分郁闷了,奈何为了对得起他刚才对我的称呼,我还得继续准确地扮演我医生的形象。于是强忍着恶心,拿过他手里的瓶子,那种奇怪的味道由此更甚,我对着光一本正经地看了一会,随后面无表情地回看向他说到:“从颜色来看,胆汁转化色素的情况得到了一定改善,但还是在正常的范畴之外,再继续接受治疗一周,那时候看情况考虑出院的问题。”
我淡定地将手中的瓶子递还给他,看着他继续道:“这个东西不能随便丢,如果情况方便,你可以将内容物倒进厕所,外身丢到可回收垃圾桶中。”
说完我低头,毫不在意般拿起筷子,假意摆弄食盘中的饭菜,发现他还立在旁边,我皱了皱眉头,看向他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仿佛这才反应过来般,带着一种大概可以被称为尊敬的眼光,一边接连对我道着谢,一边退步往。我一直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门后,一直顶在脸上的笑终于垮了下来,一边干呕着,一边庆幸之前并没有吃什么。察觉到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我在迫使自己相信,这是对我良好职业素质的鼓励,这个行动失败的情况下,匆忙地端起食盘,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一片,充满着似乎永远难以消散的复杂气味的空间。
鉴于对今日注定事事不休的深刻预见,我吃完饭毫不犹豫地飞快溜进了病房,毫无攻击性的向辰星同学,以及一片和睦的大病房,在现在看来,简直是最安全的地方。
今天到的时候辰星正在挂水,靠近时看见穿上的孩子正在睡觉,我放轻了脚步,慢吞吞的坐下。从头到脚粗略检查了一圈,我伸手调了调输液管的流速,随后也正式进入了打算荒度剩下时间的悠闲状态。
正走神间,原本安静的耳边突然一声巨响,吓得我猛的一下站起来,下意识伸手去安抚辰星。安抚的对象不意外已经脱离了睡眠状态,对着那双尚处于迷蒙中的睡眼,我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回身向刚才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入眼的场景稍有些混乱,我稍一分辨才看明白,原来是那床的病人下床时不小心碰倒了别床的输液架。这样的情况虽说突然,在医院中也是惯常发生的,我立即起身,在双方还各自处在愣神中时,抬起输液架,快速地确认着两人输液接触口的情况,随后按了呼叫铃。
大概是因为在一楼,护士来得颇为迅速,我将手里别床病人刚取下输液针头的手放下,随口说了些情况,便转回到辰星的病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