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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美丽对于工作没有子晴那么大的压力,因为她手里总是零零碎碎地有钱花,比如这个礼拜吧,她接了一个日本纪录片的活,就在里头扮演一个献给天皇的女人,台词都不用,就跪在地毯上袅袅婷婷地行个礼,副导演就给她塞了八百块钱。
下个礼拜开始要去怀柔拍两个星期的戏,算是个大群众演员,可是两个礼拜整整三千块,要是天天这样,虽然不能红,至少她是不缺钱的。
剧组这帮人个个眼睛吊到天上,以前她演小群众的时候,都对她吆五喝六的,现在稍微好点了,有人帮她拿当天拍戏用的衣服,美丽已经很知足了,孙俪还给赵薇当过跑龙套的呢。
可看着同班同学有的已经接大戏了,她也还是有点着急,这个行业过了二十五就是大龄了,她又没有后台还不肯跟副导演睡觉,她的危机感就来了,是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可是不干这个干什么呢,她可没有子晴那一口流利的鸟语,也没有暮烟的专八水平,而且这两年下来她的英语全还给老师了,她和子晴是真讨厌英语,暮烟看英语电影跟玩似的,子晴虽然不喜欢但天天跟老外呱啦呱啦说着,就自己不行,况且到了这个份上还能往哪里退呀。
子晴不像她,子晴有时候还是理智的,她不喜欢英语,可他们劝她改行她坚决不改,学那么多年才混下来北外的文凭,扔了不就等于起五更睡半夜的生活白过了吗
?虽然天天对着一帮中年老女人,这姐们还是坚忍不拔地煎熬着,反正有天自己也会成中年老女人的。
她想过后退的,不过现在的生活总比子晴强些吧,一个月三千多还要受老女人的气,她没有子晴的才气,可一个月东拿一点西拿一点也有七八千,要不是老娘老生病,她还能存个四五万的。
就算成不了名,天天这样也还可以。更何况她也知道这行成名有时候要靠侥幸的,上次有部海岩的电视剧,女二号啊,差点就选上了。
那时候她刚在子晴的监督下瘦了十斤,导演嫌她瘦了,她差点没吐血。出门的时候听见制片人说屁股挺大的,恨不得一屁股抡回去,这帮看着衣冠楚楚的人渣,能当我爹了,就看见我屁股大了。
在中国屁股大是没用的,她们班里有个花瓶白痴是让人包养的,美丽有一次好奇问她什么样的人能让包养,人家上下看了看美丽说:“你这样的肯定不行,大款喜欢两种,一种是胸大的,一种是处女。”
美丽见到子晴和暮烟沮丧地说:“你们俩是有可能被包的,至少是处女,妈的现在连被包养的资格的没有了吗?胸大,胸大都不好买衣服。”
暮烟和子晴为这事笑了她好久,暮烟建议她把屁股挪到胸上,这样能包给比尔盖茨。
子晴这次见到她没有意外的欢喜,可能是刚刚经过分手有点筋疲力尽,她们还是按老规矩去吃麻辣香锅。
美丽一脸馋相:“你不知道在横店多可怜,都没吃到什么好的。”
“我看电视里介绍那边挺多好吃的。”
美丽诡异地笑了笑:“我又处了个对象,南方的,吃的可精细了。”
“你也太奸诈了吧,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待会得让我看看。”
“晚上,晚上咱们去网吧视频去,吃完饭陪我去植假睫毛去,还去上次那家。”
“大老远的回来弄,那边干什么的?”
“我不回老家了吗?我们那两百块,我想还是回北京弄吧,才三十八块。我那东西邮到了吗?”
“还没呢。反正你一时半会回不来的,你男朋友能跟你一起回北京呀?”
“他也想北京可能机会多点,横店就是跑群众机会多,想回北京看看有没有大点的角色,上次我跟你说让你把小说改成剧本你改了没有?你看现在的偶像剧瞎编乱造的,你还编不出点那狗血情节呀?”
“我不想写了,天天连教案都写不完还写小说,就网上扔着吧。我妈天天催我解决终身大事,我这工作不好,去哪找自己想找的那样人,我可不想找个就看我脸蛋的。”
正说话间手机又响了,子晴接起来喂了一声就把手机递给了美丽,美丽会意:“王子晴啊,她换号码了,这个号就给我了。那我不能给你号呀,她要是想给肯定自己就给了,我不敢随便把她的号码给人,再说我又不认识你,我也帮不上你忙,我还有事,挂了啊。”
子晴拍拍胸脯大喘气:“还是咱俩有默契。上次让她们接下电话说了两句就给我扔回来了。”
“就是这个啊,说话声还挺好听的。”
“半个歌手呢,吓死我了,我跟你说上次放假,我还在学校呢,用北京的号码给我打电话,你说多狡猾吧,后来我挂了,我怕他去找我,因为小B跟我说他在我们宿舍门口堵我,我出来连钱也没带,最后没办法去邓学文家住了一晚上,我估计萧远以为我有什么企图呢。从那以后我就吓死了,我真没想到他是个这样的人,死缠着,现在我老做梦,他在后边追我在前面跑,跑一晚上。”
“你们俩没那啥吧,怎么他还这么舍不得呢?”
“要是那啥了就更糟了,那我不更跑不了了,我现在庆幸呀,所以你的理论是错误的,我这保守派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上不上下不下的老处女,人家还以为你有病没人要呢。”
“别说,他就不相信我是,不过我也不辩解,我不在乎,我不嫁给他,我要为我将来的老公守身如玉。”
“还老公,你正经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呢,你这么想,你怎么保证你老公就是第一次,那样你不亏了吗?你这辈子就和一个人,还是学英语的呢,看人家西方,婚前可以和任何人,婚后忠诚,这才是现实的理智的生活。再说了,你婚前不那啥,万一婚后发现你老公不行怎么办?”
“没那么背吧,再说不行就不行呗,那有什么重要的?”
“这就叫做处女的天真,你现在是没有过,有了保证你不这么想,到时候你巴不得你老公跟老外似的,全身都是肌肉。那你想过怎么摆脱他吗?干脆就把手机换了。”
“我偏不,什么破人,我要因为他换个号,我就不相信他能一直这样,等他找到下一个就不缠着我了。”
“我怕是你孩子打酱油了他还没找到,他说什么了给你吓得这个德行,这个不像你,你一贯都是爷们的。”
“他临分手的时候甩下一句话,我要是得不到你,我就让你老公带绿帽子。”
“靠,还有这么恶心的人呢,就这还想让你回头呢,后来呢?”
“一大电话我就骂他,还是打,他以为自己优秀得不得了,我是看上他是研究生才跟他交往的,博士我都不稀罕,还研究生,自以为很了解我,其实是很自恋,我都没见过那么自私的人。”
“那么庆祝你摆脱这个人见人骂,狗见狗跑的神经病,走一个。”
“你怎么手这么黑?你在横店是拍矿下生活吗?”
“我也不知道,有一次我演一个相府的丫鬟往上端茶水,正往桌子上放导演喊停了,然后跟副导演说,去,把小翠的袖子弄下来盖住手。我对象晚上回去拿着我的手看了半天说,媳妇呀,整天什么都舍不得让你干,你的手怎么黑成这样了?”
这两个家伙其实都没有什么酒量,偏偏每次都要喝点啤酒,一般一人一瓶就哭得稀里哗啦,然后痛诉革命家史,尤其是子晴,给个线头就能从幼儿园讲起,偏偏是美丽,从不厌烦,每次听完都惺惺惜惺惺,彼此心中的地位又上一个台阶。
就因为这个城市的喧嚣,才觉得彼此在一起喝啤酒的可贵,她们俩有一种暮烟不理解的情怀,对生活热闹的向往,要轰轰烈烈的决心。每当这个时候,子晴就想:“我是该给美丽写点什么了。”
北京城的热闹是东方式的热闹,一到夏天满街的大排档,一排排的啤酒摆在路边,麻辣小龙虾的香味满街飘着,水煮花生那么以上,谁能抵抗得了这种逍遥?
美丽喝多了总是醉眼惺忪地说:”子晴,你说我要不干脆找个大款算了,或者我就直接跟着副导演混?“
暮烟拍拍她的肩:“反正你也已经不是一朵纯洁的雪莲花了,要么为爱走天涯,要么就为事业一脱到底。你能行吗?”
“以前或者行,现在被你们两个光动嘴没行动的家伙同化了,坚决不向黑暗的恶势力低头,为了追求我们的梦想,干杯!”
“干杯!”
三个女生叫嚣着,她们曾经相信可以在这繁华都市里立足并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她们曾经豪情壮志,也曾经失落沮丧,这一切如同骑车时两边渐渐远去的风景,慢慢地融化到岁月里去,剩下不变的,是她们相信爱情的一颗心和涓涓流水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