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冰棺美人(上篇)

喜儿从未想过,自己能奔跑得这样快,整个人仿佛都要腾飞起来。

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再也听不见旁余的任何一点声音。柳上梢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她的腰肢。他的手捏住自己的雪扇,另一只手发了疯似的推开喜儿,翩翩浊世佳公子已经变成满手血污蓬头垢面的流浪汉。

百炼钢制成的雪扇对上比岩石还要坚硬的鳞片,修长洁白的手指对上尖利可怖的肉掌,喜儿的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空落落的道路,那些灯火是那样明亮,可是阴影又是那样的深重,这样两种鲜明的对比聚在眼前,好像下一刻就会有更加可怕的怪物从阴影处冲出来。喜儿只得拼命地朝前跑。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也不知摔了多少次跤,双脚和裙摆早已被污水濡湿,她的双腿早已没有了知觉,只是机械性地向前跑,可是——前面还有多远,火把还有多少,是不是跑完这一段她就又要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了?

她不知道,更加不去想,因为她没有办法去想了,她脚的鞋底踩上了一颗鹅卵石大小的岩石块,那岩石块不仅不硌脚,反而像馒头那样软陷下去,前方地面的板砖迅速挪开,喜儿一脚踩空跌了下去,脑袋一沉,便失去意识。

裂开的板砖慢慢阖上。

没过多久,一男一女从上面踏了过去,脚步匆忙却并不惊慌,像是在追赶什么人。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人从上面经过,只不过踏上板砖的只有一双脚,因为有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抱着,他也走得飞快,也像是在追赶什么人,在喜儿拼命奔跑的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暗道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隐隐约约能够听见活水流动翻滚的声音,越往前走,这样的声音越清晰。有微风从前方的洞穴吹来,带着阳光和花朵的清香。是不是这条幽深的隧道终于要走完了?是不是马上就能够见到出口?温暖的阳光是不是就在出口外面?

没有人知道。除了赵猎户。

赵猎户伏在一块潮湿冷硬的墨色岩石上,身上的肌肤寸寸裂开,青蓝色衣衫上沾满暗褐色的鲜血。他的手按住胸口,用力喘息,吸入的每一口空气就像锋利的刀子一样,狠狠地刮着他的肺,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一片,渐渐地再也看不清前方的路,他的生命也奄奄一息,逐渐凋零。

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片更加朦胧的月光,那月光洒在白色的、闪着淡淡银光的沙滩上,洒在湛蓝色的、倒映着月亮和繁星的大海上,洒在漆黑的岩礁上,更洒在她的身上。

她。

她半裸着身躯坐在一块岩石上,头发垂浸在海水里,她的胸前挂着一块冰蓝色的宝石,那块宝石纯粹得像大海的眼泪。她的双手撑在后面的石头上,整个身体向后仰,形成一个柔美的弧度,月光在她美丽洁白的身躯上游走,漫天的繁星被她盛在深蓝色的眼波里。

赵猎户痴痴地望着她,望着她海藻般的秀发,望着她的额头,望着她向上翘起的优美的下巴弧度,望着她美丽洁白的身躯,望着她身躯下面、泛着淡色银华的幽蓝鱼尾。

她是姬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让赵猎户着迷发痴的女人。

这是赵猎户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她的腹中已经有了丁岩的骨肉,更不知道那条幽蓝的鱼尾竟会掀起滔天的杀戮。

一滴墨水滴在杯子里,杯子里的清水就会被染黑。同样一滴墨水滴在池子里,池子里的水却依旧干净澄澈。

一滴血滴在海水里,连一粒砂子都不会被它影响,那么究竟要多少鲜血才会染红整个渤海?究竟是怎样残忍的杀戮才会制造出连海水都无法稀释的鲜血?

赵猎户知道,待在洞穴里丑陋凶残的怪物知道,等在洞口外面晒太阳的人也知道,你知不知道?

赵猎户已经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他原本应该接受天命,阖上自己的眼睛,可是他不甘心,因为丁岩还活着,他还没有割下丁岩的头颅替海族报仇,更没有将‘她’送回终于变得蔚蓝清澈的海水里,一切都还没有开始,怎么能够结束?

他将承载了自己声音和鲜血的海螺沉进海里,耳边依旧回响着海巫当时的话语。

“一旦变成人鱼,你的寿命非但不会增加,反而还会减少。没有鱼尾却可以在海中游荡,没有耳鳃却可以在深海中呼吸,你的容颜永远不会变老,可是到了某个特定的时候,你身上的肌肤会寸寸干裂,只有浸泡在水里才会好上许多,到了后来,到了你快要死的时候,你身体干裂的次数会愈来愈多,不光身体,内脏也会变成碎末,你的整个人就会像被敲碎的冰块那样‘砰——’,碎成千千万万片,而你的灵魂则要代替我的灵魂去接受上天的惩罚——这是惩罚我将人变成了人鱼……这样的条约你可愿意?”

“你的寿命只有人类的一半都不到。”

“既便如此,如果你依旧坚持,老巫就代替海族和公主谢过了。”

坚持,当然要坚持,只有变成人鱼才能将姬瑛带出这摊汪洋的血海。

可是现在,好像已经坚持不了了。

人,到底没有办法和天命做出抗争。所以他才斩断枷锁,将那些食人的怪物从牢笼里放出来,如果不能同声,那么只好同死了。

他灭掉了壁上的火把,人鱼的眼睛在黑暗中仍能视物。前方亮起了一团火光,来人呼气浑浊,脚步踩在水洼中的声音时重时轻,火把在他手上稳稳当当没有晃动一下,显然此人虽轻功不佳、性子愚钝急躁,手脚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刚猛路子。赵猎户无奈地叹口气,他很想挪动一下身子将自己藏起来,可惜他现在是一步也动不了,他伏在这里,很快就被照进了这团明亮的火焰中。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是洪全,女人是陈盛盛,两个人见了他,先是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后观察了一下动静,才慢慢地又走上来。

陈盛盛瞧了瞧他衣衫上的血,掩唇轻笑道:“洪总镖头,你有没有闻到好大的一股腥味?”

洪全立刻将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皱眉道:“是有股腥味,不仅腥,而且臊。”

陈盛盛道:“却不知这是什么味道?”

洪全道:“你可有吃过狗肉?”

陈盛盛道:“自然吃过。”

洪全笑道:“味道如何?”

陈盛盛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赵猎户:“香,简直香极了。”

洪全道:“那你有没有去过屠宰场?”

陈盛盛回眸笑道:“去过,当然去过。要吃到好的狗肉,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自己亲自去屠宰场选狗。”

洪全眯着眼睛道:“那你闻闻,这里的味道像不像屠宰场里的味道?”

陈盛盛道:“像,简直像极了。”

洪全道:“什么像极了?”

陈盛盛道:“什么都像极了,不仅动作,就连神态都像极了。”

洪全道:“你是说伏在岩石上只会喘气的东西?他像什么?”

陈盛盛眼里浮现一丝阴毒的光。“狗。他简直和屠宰厂里等着被人宰杀狗一模一样。”

洪全拍手大笑:“这就对了!原来这股腥臊为果然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陈盛盛指着赵猎户道:“那么他的身上为什么会发出和狗一模一样的味道?虽说他已经和狗差不多,但他终究不是狗。”

洪全道:“当然不是狗,听说他还是个专门捕杀动物的猎人!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早就受了非常严重的内伤,”眼睛一眯,转去望着陈盛盛的脸,“若非如此,当时在你的屋子里,我又怎敢与他动手,并且连一下都没被他伤着。”

两人走到赵猎户身边,用火把照亮他的脸,可惜两人却并没有在他脸上看见想要的表情,没有一丝愤怒,更没有一丝怆然,仿佛他们两刚刚所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见。

陈盛盛正色道:“那现在怎么办?”

洪全将火把一把举到赵猎户眼前,赵猎户额前的头发立刻被烧焦,洪全冷笑道:“当然是让他说出人鱼的下落。”

陈盛盛道:“却不知该怎样让他说出人鱼的下落。”她蹲下掀开赵猎户被鲜血层层染透的衣衫,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他的整个胸膛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迸裂的肌肤中流出一汩汩腥臭难闻的脓血,洪全见到,也不由得面色大变。

只听赵猎户轻咳着道:“两位见我的模样便知道我有没有人鱼肉了,若我真的拥有人鱼肉,怎不赶紧吃了,治疗我这副残破的身体?”

两人面上浮现犹疑之色,一时间竟怔住了,正在这时,一人大声说道:“他之所以不吃人鱼肉,只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人鱼!”

一个女子从灯下的阴影处走来,她身上着着鹅黄色的短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令人胆寒的怨毒,她指着赵猎户道:“贤云阁里藏匿的人鱼就是他,他就是人鱼!”

赵猎户听闻此言,大笑着摊开身体,看着莹儿道:“既然你认定我是人鱼,那你就来吃我罢。”

莹儿冷笑着道:“我不仅要吃你,还要一口一口咬下你的肉,再一点一点吞进我的肚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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