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呜咽,裹挟着墙角的碎纸屑狂乱飘舞。
许多秋叶也夹杂在其中,显得更加繁乱。
李彦哲靠墙坐在地上,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任由纸屑和秋叶落得满身满脸。
震惊?
慌乱?
恐惧?
他不知道此时自己的心中究竟充满了怎样的情绪,也或许是这所有的情绪都掺杂在一起,让他的脑袋成了一团浆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虽然早在几个月前这种味道就已经充斥了整个世界,可李彦哲还是感到不习惯,让他本就纷乱的心情变得更加焦躁。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邻里纠纷,怎么就造成了眼前这种可怕的景象。
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街边,这些人或被枪杀、或被刺中要害、或被用钝器锤杀、或从楼上坠下,死因各不相同,不过所有的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每个死者都怒目圆睁,充血的眼睛像一个个赤红色的玻璃球,即使死亡也仍然闪耀着妖异的光芒。
哪怕是李彦哲那位性格略显懦弱的师兄,认识了这么久都没见他和谁红过脸、生过气,此时也瞪着赤红色的眼睛,再加上他那被人砸凹陷下去的额头,以往和善的脸此时看上去却是那么的狰狞。
用力的拍了拍脸,李彦哲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努力让眼睛重新找回焦距,扶着墙缓慢的站起来。
他腹部有一条很长的伤口,不过并不深,应该没有伤到内脏。
这伤口是一个破碎的啤酒瓶造成的,如果不是师兄在被这个啤酒瓶疯狂砸着脑袋的时候,一边护着李彦哲一边对着行凶者开了一枪,李彦哲极可能应付不了对方那野兽般的攻击,早已经被啤酒瓶扎烂肚子,步了师兄的后尘。
“放心,哥哥会照顾你的!”
初次到公安局报到时,师兄拍着自己肩膀说的话还萦绕在耳边,没想到这句话却成了师兄濒死时仍然践行的誓言。
也许是因为硫磺气味太过刺鼻,也许是因为心中太过悲痛,一滴泪水从李彦哲的眼角悄然滑落,在布满灰尘的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印记。
深吸一口气,收回扶着墙的手,李彦哲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感觉除了腹部锥心般的疼痛外,并没有明显的脱力感,这让他心里稍安。
之前对讲机里曾不停传来求援声,李彦哲很清楚,此时整座城市已经完全乱了,如果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满身鲜血的中年人从不远处的楼里跑出来,虽然用赤红色的眼睛瞟了李彦哲一眼,不过让他感到庆幸的是,对方并没有停下癫狂的脚步,只是扬起已经断了一半的脖子,嘶嚎一声,向远处飞奔而去。
李彦哲不敢再耽搁下去,他从一具缩成一团的尸体下找回被打落的手枪,想了想又把师兄的枪也捡起来,这才勉力向依旧闪着灯的警车走去。
与之前的狂暴骚动相比,此时的源城显得格外寂静,寂静的有些可怕
。
起动机的声音在这份寂静中被反衬的格外响亮,李彦哲担心会因此惹来麻烦,可警车偏偏不随他的心愿,无论他如何拧动钥匙门,这该死的汽车却就是拒绝发动。
高压线包烧掉了?又或者是起动机发生了故障?
李彦哲松开踩着离合器与加速踏板的双脚,用衣袖胡乱的擦拭了一下脸上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将本就污秽的脸弄的更加脏乱不堪。
脚步声再次响起,一个右腿已经明显骨折变形的女人从远处走过来。
她望着坐在警车里的李彦哲,野兽般的张嘴呲牙,一滩暗红色的血液从她的嘴中汩汩涌出,顺着她高耸的胸脯流下,溅落在街面的泊油路上。
抽回想要去关闭车门的手,李彦哲掏出手枪,用教科书般的动作检验剩余弹量,然后上膛瞄准,将女人的脑袋置于准星之下。
此时鸣枪示警已毫无意义,只要对方继续靠近,李彦哲便会扣动扳机。
这时,一辆皮卡车猛然转过街角,轰鸣着冲过来。
还没等李彦哲有所反应,皮卡车已经狠狠撞在那名女子身上。就像电影里的特技镜头一样,那女人被车撞得横飞出去,直接贴在了街边楼房的墙壁上,远远望去就像一座染血的浮雕。
皮卡车停顿了一下,然后在轰鸣声中再次冲起,对着墙上的女人又是一次撞击。
李彦哲的脊梁骨一阵发凉,连全身的汗毛都战栗起来。
他扭过头不去看那血腥的画面,同时努力压制自己胃部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却没想到一片血肉飞溅过来,准确的砸在风挡玻璃上。
李彦哲再也忍受不住,用手压着腹部的伤口,转身对着车外呕吐起来。
侧身呕吐是种十分折磨人的事情,更何况李彦哲腹部的伤口依然留着鲜血,于是他调整身体的姿势,把双脚挪出车外,却没想到这个举动救了他一命。
当皮卡车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时,李彦哲才发现不知何时对方已经将车头对准了自己。
尽管皮卡车的前部已经严重变形,防冻液、玻璃水、机油之类的液体不停从底部流出,可那辆皮卡车仍然没有失去动力,在李彦哲惊恐的目光中呼啸着向警车冲来。
随着汽车的接近,李彦哲甚至透过车玻璃,隐约看到了一双赤红色的眼睛。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像是只有短短的千分之一秒,就在皮卡撞过来的一瞬间,李彦哲将整个身体钻出车门,横着向旁边跃去。
震耳的碰撞声响起,李彦哲的双脚甚至感受到了碰撞所产生的气流,他在落地后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昏迷中转醒。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漆黑,平常灯火通明的城市不见丝毫光亮。
李彦哲翻了个身,转头四望,只看到身边十几米外冒着轻烟的皮卡,还有那已经被撞成两截却依然闪烁着红蓝两色灯光的警车。
深秋时节,夜风极冷。
李彦哲打了个冷颤,深夜行走在危机四伏的城市里绝对不是个好主意,于是他勉力爬起,向距离他最近的楼
房走去。
三楼有一家的防盗门是打开的,正是因为这家和对门起了纠纷,李彦哲才会和师兄赶来处理,进而稀里糊涂的目睹了整件骚乱事件的发生。
锁好房门,又在屋里搜索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李彦哲才找出这家住户的医药箱,开始包扎伤口。
伤口没有穿透脂肪层,只是由于啤酒瓶的玻璃不够锋利,皮肤被撕裂了一大块,不过还好没有伤及主要血管,出血量不是很大,有的地方甚至已经自行止血,而且也没有明显的发炎症状,这让整个处理过程变得更加简单。
洗净沾满血迹的双手,李彦哲点上一支烟,从厨房里找到一些吃的,斜靠着坐在沙发上后掏出手机。
和他猜测的一样,手机没有信号,这让他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而且因为停电,通过电视或者电脑获得资讯的想法也化为了泡影。
想到这家有一位老人,李彦哲咬着牙到卧室里转了一圈,果然在次卧的床头柜上找到了一部小收音机。他打开电源,一边吃着食物,一边开始搜索频道。
师兄不喜欢听音乐,所以他们在巡逻时车里一直放着广播,久而久之李彦哲对各电台的波段都了然于胸。
可是找遍了整个FM频段,一个电台都没有找到,很显然这些调频广播都停播了。
不死心的又找了遍AM频段,就在李彦哲要彻底放弃的时候,他竟然在自己不熟悉的SW频段里听到了声音。
听嗓音这应该是一个中年男子发出的广播,杂音很大,看上去这个电台的功率比较小,或者是距离比较远。
他好像是在反复播放着某个声明或者是通知,李彦哲把收音机放在耳边,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挺清楚这段话。
“全体公民请注意、全体公民请注意,经过科学家初步研究,确认近几个月内出现的硫磺味气体会造成人体机能紊乱,长时间吸入会导致人脾气暴躁、易怒,富有攻击性。个别地区已经出现了因此引发的骚乱事件,而且此类事件正呈爆炸性趋势向外蔓延。有关部门正在研究相应疫苗,一旦研制成功,将会尽快向社会公开发放。在此之前,请大家尽量留在家里,有条件者可使用空气净化设备,如果必须出门,一定要佩戴用水浸湿的口罩,降低吸入风险。”
“亡羊补牢吗?”
李彦哲皱了皱眉,将手里最后一块食物塞进嘴里。刚想去找块布淋湿后堵住口鼻,却听到广播里那千篇一律的声音突然变了。
“老子反复读这破公告多长时间了?有意义吗?有意义吗?”
紧跟着,广播里传来了打砸的声音,其间还掺杂着其他人的吼叫声、咒骂声。最后,在一串清脆的枪声之后,广播陷入了无尽的沉寂。
“轰——”
还没等李彦哲从这变化中回过神而来,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李彦哲按着伤口用最快的速度走到窗前,看到一个街口外升起滚滚火焰,好像是一辆油罐车撞在楼上引起的爆炸。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李彦哲有些呆滞的脸上,他呢喃着自问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