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南方的某处群山之间,幽静的山谷里。
潺潺流水自山上奔流而下,汇成小溪,贴着山脚环绕山谷半圈,围绕住了山谷中心的一片废墟。
这里曾是道教设立的最后一个安全区,在末世降临的时候,这里不仅收留了大量的平民,还为三大教派开辟了居所,让虔诚的信徒们免于了地内人的追杀。
只是天威难测,突如其来的中级地震崩塌了附近的一座山峰,让道教布置在山顶的法阵失去了作用,躲藏在云雾中数百年的安全区因此重见天日。
还好逍遥子预料到了这次危机,坤尊师太也早早卜出了凶险之卦,李彦哲接到警讯后千里驰援,通过传送阵返回地面,带领这里的居民转入了地底世界,这才让幸存者们逃过了这个巨大的劫难。
阵法破裂,发现山谷里面内有乾坤的地内人蜂拥而至,原本就在地震中严重受损的城镇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最终化为了一片废墟。
日子匆匆过去,废墟上长出了无数的杂草,道教总坛的遗址上甚至生出了几棵半米高的小树苗,随着谷地里卷起的山风轻轻摇晃。
在废墟外围,小溪的另一边,山坡上的某处,两块相互对峙的山石依然挺立。
在其中的一块巨石内,有通往地下洞穴的通道,那里曾关押着大量的活死人,差一点就成为上代乾尊袭杀李彦哲的工具。
那一夜基督教徒损失惨重,鲍威尔为此勃然大怒,陪着李彦哲等人怒闯道教总坛,并在认定李彦哲身份的同时揭开了乾尊的阴谋,最终在日出时分将乾尊击杀在了城镇中的某处房屋顶端。
随着地震爆发,这些往事都被压在了废墟之下,或者说成为了这片废墟的一部分。
但故事中的那两块巨石却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扎根在山坡上,成为了山谷中毫不起眼的风景之一。
初春的太阳落到山顶,将余晖洒进山谷,透过摇曳的树影照射在这两块石头上,给人一种年华垂暮、生机暗淡的萧瑟之感。
突然,在岩石依偎的山坡上,被灌木、杂草覆盖的泥土深处,隐隐传来了一些响动。
紧接着泥土翻飞、草木破碎,山坡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超过两米的洞窟。
打穿山体的力量极大,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巨响,数不清的碎石残渣和泥土腐屑崩射出来,不仅破开了地面,甚至还粉碎了那两块禁受过地震考验的巨石,将它们化为了无数岩石碎片。
像是受到了这声巨响的惊吓,谷中原本轻柔的风陡然猛烈起来,可即使风声再大,也无法吹散洞穴内弥漫的无尽烟雾。
一个身穿袈裟、留有长长白眉的老僧从灰尘中冲出,用力吸了几口谷中清新的空气后,转过身大吼道:“战无痕,你敢不敢再不靠谱一些?”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打扮粗犷的老道士从洞中大步走出,哈哈大笑道:“行空,要比不靠谱,贫道照你这位秘传禅师可差得远,就连给徒弟取法号这种严肃的事情都不按照老规矩来,谁还能有你更加不靠谱?”
道士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金色长袍的老者,他眨了眨阴冷的眼睛,对身前的道士说:“战无痕,今天这件事你确实做的有些不太靠谱。”
“没错!”
一个身穿波斯服装的老者从烟雾中走出,一边抚摸着他打卷的连毛胡须,一边点头道:“竟然找了三个方向才找到正确的出路,我真怀疑这洞穴到底是不是你亲自主持挖掘的。”
战无痕没有任何羞愧之色,随手弹掉道袍上的泥土残屑道:“为了不让别人找到洞穴的方位,地道在山腹里拐了十几道弯,别说是我,就算那些挖掘工人恐怕也被弄的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哪个方向距离地面更近了。”
金袍老者并不认同这种解释,冷喝一声道:“但凡工程都要事先绘图,我就不信那些设计人员不知道洞穴的具体位置。”
战无痕哈哈大笑:“伊诺克,你以为这是在你们教廷呢?挖个洞还需要绘制工程图?我在挖洞时根本没做任何准备,想往哪里挖就往哪里挖,这样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伊诺克无语,波斯老者捏着连毛胡子道:“我们伊斯兰教也有类似的传统,在埋藏圣物时随性而为,事后别说是其他人,有时候连自己都找不到,这才叫隐藏嘛。”
老和尚行空哭笑不得的道:“苏莱曼,你这是在帮战无痕说话吗?难道你忘了刚才受的罪了?”
通向地面的甬道在地震中崩塌,他们被困在了地底洞穴内,为了打通出路,他们开始联手攻击墙壁。
可惜作为这个洞穴的建造者,战无痕竟然弄不清具体方位,所以在打开山腹之前,他们曾先后朝三个方向挖掘,不仅浪费了数个小时的时间,还被冲击掀起的灰尘呛得眼泪直流,遭了极大的罪。
行空的话让苏莱曼回想起了刚才悲惨的经历,他转过头,用批评的口吻对战无痕道:“你也太不靠谱了,必须向我们道歉!”
战无痕‘切’了一声,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既然大家都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还抱怨这些干什么?”
三位老者这要反唇相讥,战无
痕又道:“我总好过你们,你们连预先布置的传送阵都找不到了,如果没有我留下的这一手,咱们能不能回得来还不一定呢!”
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三位老者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偃旗息鼓。
他们和战无痕一样,也都在各自教派内留下了保命的传送阵,可不知道是因为毁于天灾,还是被人为破坏,他们都失去了和传送阵的联系。还好道教的传送阵没有发生问题,这才让他们成功返回了地面。
伊诺克用他独有的阴冷眼神扫视着山谷中的城镇遗迹,轻叹一声道:“也不知道教廷是不是和这里一样,早已化为了一片废墟。”
这句话引起了苏莱曼和行空的共鸣,苏莱曼默默的做了个向真主祈祷的手势,行空则双手合十,低沉的宣唱了一声佛号。
战无痕随手拔起一根杂草,用牙咬着白嫩的草根道:“别在这杞人忧天了,即使你们的老窝被彻底摧毁,也还是有很多夏国信徒随我们道教去了地底世界,再说地底世界也有你们这些教派的传承,甚至有你们教派控制的完整世界,以你们的能力,到那里一定会受到无数信徒的供奉。”
伊诺克恼火的道:“我不是在担心自己以后的待遇,而是在缅怀那些忠于我主的教廷神职人员!”
苏莱曼和行空纷纷点头,表示他们也只是在为自己的教众和信徒们感到悲伤,并不像战无痕所说的那样,在担心自己的未来。
战无痕‘切’了一声,用力吐掉杂草道:“虚伪!”
也许是又被他说到了痛处,三位老者没有继续辩驳,而是再次选择了保持沉默。
气氛有些压抑,伊诺克想了想,岔开话题道:“战无痕,你的卦象上说今天这里会有大事发生,现在是否能确定到底是什么事了?”
战无痕掐指算了算,点头道:“距离大事发生的时间已经不远,应该可以算出具体是什么事情了。”
卜卦等同于窥探天机,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就算是算无遗策的绝强之辈,距离要发生的事情太远,也不可能把即将发生的事情推算的太过细致,能略知一二就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战无痕在几天前就算出了山谷中将有大事发生,如今他来到的本地,而且距离事件发生也为时不远,自然可以得到更加具体的信息。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破损严重的龟壳,还有数枚缺损的铜钱,把铜钱放入龟壳,一边轻轻摇动,一边走到了相对平整的地方。
随着铜钱落地,战无痕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伊诺克有些焦急的问道:“怎么样?”
战无痕并未答话,而是沉吟着将铜钱逐个捡起,在把它们和龟壳重新揣进怀里后,他才长叹一声道:“大地之神的一名神使会来这里,咱们认定的那个变数也会随行。”
三位老者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伊诺克用力一拍手,阴冷的笑道:“好机会!”
为了找到大地之神克雷蒙特的下落,他们曾付出过巨大的努力,可惜到最后仍然是一无所获。
如今有一名神使自投罗网,这种机会必须把握住,因为它有可能会成为扭转整个战局的关键。
战无痕有些担忧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伊诺克道:“抓住他,严刑逼供,让他说出有关大地之神、神使以及那个世界里的所有秘密。”
战无痕的表情有些沉重,转头又问另外两名老者:“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苏莱曼和行空点了点头,伊诺克问战无痕:“听你的意思,你并不赞同我们的想法?”
战无痕道:“这名神使和其他人不同,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把他争取过来。”
伊诺克冷哼一声道:“招降?这就是你的观点?”
战无痕很难得的没有和他针锋相对,而是用恳切的语气道:“变数为此已经做了很多工作,也取得了显著的效果,也许我们该给他更多的时间。”
伊诺克一口回绝道:“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既然有更直接的办法,又何须变数在里面碍手碍脚?”
战无痕怒了,指着伊诺克的鼻子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有可能会引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伊诺克没有回答,冷哼着转过身去,对另外两名老者道:“投票决定吧。”
他们四人从来都不是团结合作的伙伴,即使一起闯荡了无数的未知世界,即使共同经历了无数的危险,他们依然内斗频频、争论不断。
为了求得最大的统一,在遇到分歧时他们会用投票的方式来进行抉择。
只是这种办法并不公平,因为战无痕的性格过于粗犷,并不讨另外三人的喜欢,所以每次投票的结果都是三对一,战无痕惨败。
这一次伊诺克故伎重施,显然是准备让战无痕再吃一次瘪。
“还是算了吧,就按照你们的计划来。不过我事先声明,我只会做最基本的配合,别指望我打头阵。”
战无痕摆了摆手,用力拔起一堆野草,擦掉上面的泥土,把草根一股脑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以他的火爆脾气,竟然在投票前主动认输,这可是破天荒的
事情。
伊诺克瞧了眼战无痕,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并不意外,反正投票的结果也是战无痕输,既然能用它换取一个打下手的机会,战无痕怎么看都不算吃亏。
要知道他们准备对付的可是一名神使,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十二神使每一个都拥有神祗的境界,其中一些人甚至比季蒙神安格斯还要可怕。
战无痕他们四人都是神祗,战力也都不输于季蒙神安格斯,正因如此他们才深深懂得神祗的反击有多么恐怖。即使是以四对一,也难保在把对方逼急了的情况下,他们四个不会遭到重创。
战无痕说他只负责最基本的配合,坚决不打头阵,恐怕也是在担心自己会被对方打伤,所以才会把这个当作同意三人计划的交换条件。
伊诺克怕了拍战无痕的肩膀,信心十足的道:“放心,这次我来打主攻,你们三个只要守住四周,断绝掉神使的退路就好。”
有人主动承担起了挑大梁的重任,苏莱曼和行空自然不会反对。
战无痕却并未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他问伊诺克:“变数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伊诺克有些没听懂,战无痕解释道:“他和神使已经成为了好朋友,如果我们向神使出手,即使他没有出手阻拦,也必然会对我们心生不满。”
“不满意又怎么样?难道他还以为自己真是救世主吗?”
伊诺克不屑的道:“他只是我们选出的变数,一枚棋子而已。”
这一次他的言论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行空禅师宣唱佛号道:“伊诺克陛下,救世主是四大教派的传承信物自主遴选出来的,完全符合远古协约。虽然我们把他看成是整件事情里的关键变数,但他救世主的身份并不能因此被否认,否则这就是对先祖的不敬。”
“我承认变数符合我们所有教派对救世主的认定条件,可你觉得以他的实力来说,他真能发挥出那么重要的作用吗?”
伊诺克嗤笑道:“他只是个伪神,论实力远远逊于咱们四个,我看他绝对承担不起拯救世界的重任,又有什么资格被称为救世主?”
行空禅师准备继续据理力争,就连苏莱曼也变得跃跃欲试,想要加入对伊诺克的讨伐。
这还是两人首次在站战无痕一方,战无痕性格粗犷心思却极为细腻,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恶心伊诺克的机会,于是挥手制止了行空和苏莱曼的举动。
他从嘴里拽出所有的野草,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对伊诺克道:“投票!”
这句话确实恶心到了伊诺克,他明知三人都反对自己的说法,又怎么会同意这种必败的事情呢?
眯起阴冷的眼睛,伊诺克学着战无痕刚才的话语道:“还是算了吧,我承认变数就是救世主,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战无痕并未就此罢手,他追问道:“既然变数是救世主,咱们就不得不考虑他的感受。”
眼看着战无痕把话题又引回了是否要捉拿神使的老路上,伊诺克担心行空和苏莱曼会彻底倒向战无痕一边,连忙开口道:“神使是一定要抓的,大不了事后我们向救世主道个歉,再和他说一下这么做的必要性,我相信以救世主的胸怀,是能够理解咱们苦心的。”
“看来你还是要一意孤行了。”
战无痕长叹一声,对三位老者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对于这件事有可能引发的后果,我也曾卜过一卦,事态的发展有三种走向,每一个对我们来说都十分糟糕。”
对于战无痕的卜算本领,即使是最瞧不起他的伊诺克,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所以他的警告引起了三位老者的高度关注。
伊诺克想了想,问道:“最坏会如何?最好又会又如?”
卜卦虽然只能窥得一丝天机,却能把握住事物的大体走向,即使看到的结果十分模糊,但是以战无痕对卜卦的精通,足够能据此做出推断了。
战无痕回答道:“人类灭绝,或是我们四个死无葬身之地。”
这两种结果都预示着四人必死无疑,可是其中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第一种情况所有人类会跟着他们烟消云散,而第二种情况他们虽然也逃脱不了身死道消的命运,人类却可以得到一线生机。
伊诺克进一步问道:“如果我们不抓神使,未来会怎样?”
战无痕摇头道:“看不清。”
他曾卜过无数次卦,却毫无例外的全部都是废卦,所以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伊诺克沉默良久,下定决心道:“我认为还是应该对神使动手,然后力争把事态引向那条最好的发展路线。”
战无痕一如既往的表示反对,苏莱曼却支持伊诺克的决定,而行空禅师则表现得十分犹豫。
“投票吧。”
这是第一次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进行投票,作为召集者的伊诺克重申道:“还是按照老规矩,手心表示同意,手背表示反对。”
四名神祗就像四个做着游戏的孩童,围成一圈,同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结果是,二对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