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吟没有半点心慌,微微抬起头,上前两步在太后面前站定,而后行礼:“臣妾承干宫常在傅氏拜见太后,愿太后寿数绵延、祥康金安。”
“你过来。”太后招手让她站到自己身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轻声问道,“你是哪里人?今年几岁了?”
傅如吟皆一一作答。
得知她如今年十六,太后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松开手,看向皇后说道:“宫里进了新人,你身为皇后,要面面俱到,都照顾周全才好。”
“是,臣妾明白。”皇后垂眸回道,眼角余光却是瞥见站在角落的柳白梅,又看了眼规规矩矩站在端妃身后的安陵容,见她神色分毫未变,不由地皱了皱眉。
阖宫觐见结束后,众人便都各自回了宫,只等着今晚会是谁第一个侍寝。
“容儿,你觉得会是谁?”回宫的路上,沈眉庄落后安陵容半步,轻声问道,视线落在前头几个新人身上。
安陵容笑笑,回眸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柳白梅:“我自是护短,觉得我宫里的人该是第一个侍寝的。”
柳白梅盈盈看向安陵容,牵了牵嘴角:“嫔妾谢娘娘恩典。”
她不由想起今早的场景,怪到安陵容昨晚让人来交代,要她今天务必一大早就等在承禧殿门口,还要精心打扮,原是为了让她能抢先和皇上碰面。
“你是……”彼时皇上正要回养心殿处理政务,忽的看见站在殿门口等候的柳白梅。
“嫔妾是前两日新进宫的柳氏,得蒙圣恩,册封为答应。”柳白梅俯身一礼回道。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朕记得你。”
入夜,众人都在焦心地等待,大家都在猜,今晚一举夺魁的到底是婉常在还是瑾贵人,可谁料,敬事房的太监却是带着旨意去了意料之外的宫殿。
“打听到了吗?皇上翻了谁的牌子?”瑾贵人急急地拉住良辰问道。
良辰有些为难地低下头,苦着脸说道:“皇上翻了,柳答应的牌子。”
“什么?”瑾贵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区区一个答应,也敢抢在本小主的前头?!”
进宫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一批新人中最为出众的,家境显赫,容貌姣好,未进宫就赐封号,还是贵人,如此这般,让她怎么能没有优越感?可今日阖宫觐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傅如吟身上。瑾贵人咬了咬牙,她承认,婉常在确实很美,如若是她便也罢了,偏偏,是个低贱的答应。
瑾贵人回想起今早姗姗来迟的人,一袭红妆也压不住她清冷的气质,纵使心里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要说一句,柳答应的确是个美人,是那种世俗难以一见的美丽。
她泄气地坐在凳子上,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宫里似乎根本不值一提,大爷爷期望的那些事情,她真的能做到吗?
安陵容看着柳白梅坐上凤鸾春恩车离开未央宫,美美地喝了一口手里的桂花酒:“翠音,你说,皇后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大概会觉得不可思议吧。”翠音轻笑着说道,“她还以为娘娘会和以前的敦肃贵妃一样,见不得旁人得宠呢。”
安陵容笑了笑,看着夜幕中的一弯银月,喝完了杯里的酒。若她和年世兰一样,爱皇上爱到想独占他,或许今日也不会大方地让柳白梅去侍寝,可惜,她不是年世兰,也没有那么爱皇上,皇后的算盘终究是要落空。
皇上似是很喜爱柳白梅,连着宠了她三日,第四日的时候,皇后坐不住了。
“皇上,宫里的姐妹都盼着皇上呢,皇上再怎么宠爱柳答应也该适可而止,到底还有两个贵人呢。”皇后谆谆劝道,“若是皇上实在喜欢柳答应,不如提一提她的位分?封个常在也是好的。”
皇上看了眼被递到眼前的绿头牌,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那就依皇后所言,晋封柳答应为常在吧,赐封号,顺。”
皇后微微一愣,她提出晋封柳答应为常在,是以退为进,想借此将瑾贵人和婉常在推出来,没想到皇上居然直接赐了封号,这不完完全全比照着当年的荣妃吗?皇后深深地呼吸了一个来回,挤出一丝笑容:“看来皇上对顺常在很是满意啊。”
“她,很出乎朕的意料。”皇上回想起前两天夜晚的旖旎情动,仍然觉得食髓知味,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他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男女之事能尽兴到如此地步,更何况,柳答应看着清清冷冷的,在床上居然会那般大胆,就像是亲手将谪仙从云端拽入凡尘,这种征服的感觉让皇上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当然,这些皇后都无从知晓,她见皇上又开始神思飞散,忙开口道:“今晚皇上预备召谁侍寝呢?”她示意敬事房的太监呈上绿头牌。
“瑾贵人吧。”皇上随手一翻,将茶杯放到一旁,“胡贵人年纪还小,让她且安心住在宫里吧,你平日里多少照顾一些,别让她受了委屈。”
皇后自是知道皇上和荣宪长公主之间的感情,纵使胡贵人和荣宪长公主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皇上也是把她当做了自家人,往后的恩宠不见得有多少,但尊荣定是会给她的。想到这里,皇后点了点头:“是,臣妾明白。”
“我还以为今日怎么也该轮到婉常在了,没想到还是瑾贵人先侍寝。”沈眉庄知道皇上翻了瑾贵人的牌子后,很是意外,“看来皇上很是看重佟家。”
“是啊,不知道那位婉常在如今是什么样的心情。”安陵容也挺意外,余光瞥见柳白梅,转眸对她笑了笑,“这三日辛苦你了,有件事本宫想先问问你。”
柳白梅脸上没有专宠后的骄矜,依然是一片冷淡之色,她对着安陵容点头:“娘娘但问无妨。”
“孩子,你可想要有个孩子?”安陵容问得很直白。
柳白梅微微一愣,而后摇了摇头:“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嫔妾干干净净的来,以后也要清清静静地走,还是别要了的好。”
安陵容没有多劝她,只是点了点头:“好,本宫知道了。”
“关于沁儿,娘娘想什么时候除掉?”柳白梅说起了另一件事。
安陵容挑了挑眉:“本宫想什么时候,你就能什么时候除掉吗?”
柳白梅点点头,神色镇定地说出了两个字。
安陵容和沈眉庄当即神色大变。
沈眉庄立刻说道:“这可不能胡说,万一有个差错,连你自己都要搭上。”
“嫔妾能保证万无一失。”柳白梅认真地说道。
“你如何保证?”安陵容微微冷下脸,“就连本宫也不敢张口说对某件事有万全的把握,你一个刚进宫的新人,如何敢说半点纰漏也没有?更何况,此事在历朝历代都是重罪,若有差池,可是你一己之力就能承担后果的?”
柳白梅紧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若你是想借此事来表忠心倒大可不必,本宫既认了你,就不会疑心你。”安陵容缓了缓语气,温和说道,“日后不要再提了。”
“是。”柳白梅喉咙哽咽了一下,点了点头。
秋意渐浓,婉常在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独得了圣宠,一连七日侍寝,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然而,就在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时候,婉常在却是愁肠满怀,怅然若失。
“小主怎么了?”乌茜给她递上一杯新泡的茶,“这是皇上新赏的雪顶含翠,奴婢特泡来给小主品尝。”
婉常在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也没说好与不好,只怔怔地看着前方:“乌茜,我真的得皇上宠爱吗?”她搁下茶盏,“侍寝七日,除了第一日承宠以外,其余六天,皇上只让我在灯下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他就那么看着我,就像,在透过我看着别人。”
乌茜眼眸轻轻闪了一下:“皇上钟爱纯元皇后,这事儿小主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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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婉常在迟疑了一瞬,转而摇了摇头,“王爷不曾说过纯元皇后喜爱看书,我在宫外练习的,也多是琴棋书画、歌舞女红,未曾涉猎诗词歌赋。昨晚,皇上与我谈论,入则无法家避世,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我讷讷不知该如何回话,皇上便叹了一口气,说,终究不是她。乌茜,这个‘她’,我总觉得不是纯元皇后。”
乌茜也是不知缘由,只能劝道:“小主宽心,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就是您,瑾贵人、顺常在都要靠后,能和您相较而论的也只有荣妃娘娘了,这已经是极好的开端了。”末了,她又压低声音说道,“更何况,小主进宫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得到皇上的真心,只要皇上宠您,做谁的替身都无妨啊。”
婉常在抬头看向窗外,院子里,海棠花枯树叶落,只剩下满枝头的寂寥无声,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眼底慢慢凝成淡漠之色:“是啊,做谁的替身不是替身呢……”
十月,南方大雪成灾,皇上派怡亲王前往受灾最严重的州省,并提调安比槐兼任安抚使,和怡亲王一起负责赈灾。
“宫里多少人巴巴地等着要和你攀交情,你倒好,宫门一锁,绿头牌一撤,只推脱自己身子不适就把她们都拒之门外,这两日,她们都在背后嚼你舌根,说你得势便猖狂,小心过了这一阵就跌落云端。”沈眉庄今日带了胧月,正抱在怀里哄她睡觉,抬眸看见安陵容一脸笑意,不由嗔道,“你倒是清静了,累得我,天天应付想见你的人,尤其是康答应,你可不知道,她那张嘴有多能说,一开口,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安陵容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所以今日姐姐是来我这儿躲清静来了。”
“也不全是。”沈眉庄见胧月睡得熟了,便让采月抱去了绣春阁,和安康一起午睡,转而和安陵容说道,“此次雪灾牵连甚广,太后怕影响来年的收成,想让后宫主持行祈福大礼,谁知皇后却提议明年开春去甘露寺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