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说要杀了姐姐呢。”安陵容最新收到的消息摊开给甄嬛看,笑得肩膀都在发颤,“姐姐快看。”
甄嬛正抱着柔嘉哄睡,哪里空得出手来,何况也没那个心思,只说道:“我听苏培盛说,皇上这两日用膳不香,可见是气得狠了,前两日皇上召我去养心殿弹琴,我有意试探了两句,皇上只怕还是有意于七阿哥。”
“张廷玉那老贼,仗着自己两朝元老的身份,在朝堂上对姐姐当年离宫修行之事大肆贬低,皇上早就说过,姐姐离宫是为国祈福,他偏要撕破脸皮,难怪皇上生气。”安陵容微微露出几分怒色,“想是这两年姐姐把持后宫,位同副后,才引得他如此忌惮。”
“还有乌拉那拉宜修的缘由在。”甄嬛将安睡过去的柔嘉放回到小床上,走到榻上坐下,“你刚病倒的那会儿,我第一时间猜测的便是你被人害了,听莳萝说起你曾去冷宫看过乌拉那拉宜修,我便疑心是她做的手脚,只是她已然身死,此事无从查起。”
甄嬛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偏这件事情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认定是乌拉那拉宜修毒害的你,借以自戕拉你陪葬,盛怒之下,他诏令史官抹去乌拉那拉宜修所有痕迹,并放言,前朝后宫不许提及她只字片语。”
“中宫之位空悬,则易生变,张廷玉是把这件事算在姐姐头上了。”安陵容失笑地摇了摇头,“乌拉那拉宜修可真是害人不浅,都死得透透的了,还能绊姐姐一脚。”
“我也从未想过让弘昭当什么太子,他多此一举了。”甄嬛嗤笑一声,转而说道,“张廷玉只驳斥了弘昭,却没有反对立弘昊为太子,皇上又有意于他,容儿,不如……”
“张廷玉历经两朝而不衰,必定有他过人之处。”安陵容说道,“他没有反对弘昊,大概是因为有先帝的例子在前,若他直言主少国疑,岂非是质疑先帝八岁登基大为不妥?所以他也只敢从姐姐这儿入手,说一句主少母壮,后患无穷。”顿了顿,她又说道,“但他不反对,不代表他就同意。听闻朝中支持立四阿哥为太子的都是些老臣,而张廷玉又是老臣之首,他属意的太子人选必定也是四阿哥,更何况,我们先前所做的准备都是为了给四阿哥铺路,四阿哥肯定也多少品出些门道了,若临时改意,只怕要遭反噬。”
甄嬛点点头,轻声说道:“容儿,说句亏心的话,四阿哥到底不是我亲生的,又不像旸儿自幼就养在我身边,他的脾气秉性我不能做万全的担保,这些年,我也是极力对他好,可总觉得心里隔着一层,尤其是富察格格怀孕后,就与他越发疏远起来。”她微微一叹,“就连胧月也说,这两年四哥和她不怎么亲近了。”
“姐姐,四阿哥大了,总会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但他记着姐姐对他的恩情呢,不会忘恩负义的。”安陵容软语安慰道,“四阿哥一向对弟弟妹妹们都很好,姐姐别担心。”
甄嬛胡乱地点了点头,不再继续深聊这个话题。
前朝风起云涌,立太子一事还未有定论,立后之事却先露出了端倪,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日早朝结束后,皇上宣召了几位宗室的亲王到干清宫议事,说得不是别的,正是再立皇后一事。
“中宫之位空悬多年,后宫也不能一直无人打理,朕决意再立一后。”皇上开门见山地说道,“诸卿以为该册封谁为皇后?”
在场的亲王无一不是人精,前后联系,今日只怕是册封皇后和册立太子要一并定下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心照不宣。
放眼皇上后宫,皇后人选无非就在熹贵妃和荣贵妃之间,两人旗鼓相当,谁都有做皇后的可能。
论出身,熹贵妃钮祜禄氏虽出身名门,但人人都知她这姓氏是皇上为她回宫而特赐的,并没有实际意义,而荣贵妃安佳氏是实打实的满军正蓝旗;论子嗣,熹贵妃膝下有三子二女,但四阿哥和九阿哥都并非亲生,而荣贵妃膝下也有一子二女,细究起来并无不同;论圣宠,熹贵妃离宫又回宫已是闻所未闻,如今更是掌权六宫,而荣贵妃多年盛宠不衰……
众人一时间竟都犯了难。
若只论熹贵妃与荣贵妃,似乎难分上下。
但若论太子人选…… 其中最为年长的亲王试探着开口道:“皇上,历朝两宫太后并立都是矛盾重重,这立后之事皇上可要三思啊!”
“无妨,荣贵妃和熹贵妃之间感情深厚,不会计较这些。”皇上看似随意地说道,实际上却已经给出了提示,“昨日荣贵妃与朕提起立太子一事,力劝朕册立四阿哥为太子,一则他是长子,是朕膝下除了五阿哥之外唯一成年的皇子,二则他受教熹贵妃,才学敏思并不输于两个弟弟,三则他处事稳妥,朕这两年交办的几件大事他都完成得很不错,如此,倒可堪为本朝太子。”
众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皇后人选已然呼之欲出了。
皇上没有反驳日后或许会出现两宫太后的可能,又暗示四阿哥或被立为太子,那么,作为四阿哥额娘的熹贵妃便是日后的圣母皇太后,而荣贵妃则是由中宫皇后升为母后皇太后。
“皇上,荣贵妃毓质名门,祥钟世德,又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后嗣,堪为世间女子之典范,臣认为,当立荣贵妃为皇后。”另一位亲王起身拱手说道,其余亲王皆是异口同声地附议。
皇上对他们的识趣表示很是满意,嘴角微微扬起笑弧,点头说道:“好,朕就择吉日册立荣贵妃安佳氏为大清皇后。”
消息立刻就传到了后宫,但也没掀起多大的风浪,身处风浪中心的安陵容与甄嬛更是淡定得连眉毛都没有多抬一下,在各自接下封后的旨意和晋封皇贵妃的圣旨后,两人相视而望,齐齐松了一口气。
“听闻皇上秘密建储,已经将立弘历为皇太子的密诏封存藏于干清宫正大光明的牌匾之后了,所有亲王皆是目证之人,诸事已定,姐姐与我都可安心了。”安陵容面色淡淡,没有太多成为皇后的喜悦,只是感慨着、叹息着,“只是,若没有我,姐姐日后便是大清唯一的皇太后,如今横生枝节……”
“容儿,后位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甄嬛微微侧脸看向遥远的天际,声音飘得很远,“从最初的选秀入宫,我就不曾奢望过成为皇上的正妻,后来就更没有了这个念头,唯一曾有过念想的便是他,可他一连两任福晋都不是我。”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回眸看向安陵容,“说到底,还是玉娆有福气,可以嫁给自己心爱的人。”
安陵容微微抿了抿唇角,不知该怎样安慰。
立后的仪制繁琐而又复杂,但安陵容却不用费太多心力,凤冠霞帔等一应用度皆由内务府调派主持,繁文缛节则由礼部亲自把关,反倒是甄嬛,一面忙着自己册封皇贵妃的事情,一面又要处理内务府各色各样的问题,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临近年关,她还拉上了敬妃和欣妃一块忙碌。
“这宫里总算又热闹起来了。”顺嫔看着未央宫进进出出的宫人和琳琅满目的绸缎首饰,又见莳萝等人井井有条地安排内务府往来的奴才,不觉对着安陵容笑道,“娘娘,莳萝处事越发老道了,倒显出几分当年翠音的影子来。”
“翠音还算温柔了,莳萝可是个狠的,昨日有个小丫头摸了一块金稞子藏在袖兜里被她发现了,当即一巴掌就扇了过去,然后让小印子带人拉去了慎刑司,半点不留情。”安陵容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胸口,故作惊怕,“哎呀呀,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莳萝正端着一碗补药走过来,闻言眉毛一挑:“娘娘可别冤奴婢,奴婢可都是看您的眼色行事的。”她努了努嘴,想起来还有些生气,“那群没分寸的小蹄子,还以为娘娘是个好欺负好拿捏的,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现在要是不震住他们,往后还不知道怎么看轻娘娘呢!”
安陵容掩唇轻笑,眼中却满是冷厉的寒光:“是啊,若不震一震她们,来日若是张狂起来,挑拨我和姐姐的关系,那才是真的祸患无穷。”
彼时,宝亲王府的富察格格听完底下人的回禀后,脸色霎时间变得很是难看。
“格格,看来这位新任的皇后娘娘也不是个好的依靠啊。”贴身婢女喜儿忧心忡忡地开口道,“早就听闻宫里两位贵妃娘娘感情深厚,情同姐妹……”
“宫里哪儿来的什么情同姐妹?都是胡说八道。”富察格格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恨恨说道,“熹贵妃掌权六宫多年,离皇后宝座就差那么半步,却被荣贵妃捷足先登,我就不信她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原以为荣贵妃是个软柿子,还想趁着这段时间宫里乱糟糟闹些事情出来,挑拨一下她们俩的关系,也好日后两人互相对立,对王爷的掣肘能少一些。”
喜儿还是忧心不已:“可是荣贵妃身边的宫女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尤其是掌事宫女莳萝,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她轻叹了一口气,“格格,要不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