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腐烂

辉凡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去上班了。若可的父亲了解他的心情,为他保留着职位,说他任何时候想回来上班都可以。

这天他还是起得很晚,吃早饭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他草草地吃了几片面包,喝了杯牛奶,就算是饱了。吃完后,他收拾了盘子,放入厨房的水槽中,随便洗了洗就放入了碗橱中。这时候,门铃响了。他皱了皱眉头,重重地关上橱门,走过去开了门。他心中正在思索着没,如果来的人是推销员,是不是干脆就直接把门关上。

但是开了门后,他顿时吃了一惊。那是烈生,以及一群好朋友们。大家都不上班吗?今天并非休息日啊?

“怎么了?辉凡,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烈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反应了过来,让他们走进房内。

“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有按时吃饭吗?”烈生进来后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有些焦虑地问。

“没什么,这只是小问题而已,”他好奇地问:“莫非你们全都请假来陪我吗?”

“也不是这样,他们中有些人是今天休息的。我们都很担心你,想多关心你一下!”

大家都纷纷坐下,辉凡连忙说:“我,我去沏茶……”

“不用了,”韧秋对他招了招手,说:“你坐下吧,辉凡,不用忙着招呼我们……”

辉凡显然有些窘迫,他一时没有预料到会来那么多人。于是他也坐了下来,看着每一双关切着他的眼睛。

“事实上,”烈生先打开了话匣:“辉凡,昨天我见过你母亲了……她对我说,你最近情绪越来越低落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他们要我劝你搬回去住,我认为她的考虑也有道理。若可刚去世,你一个人在这样一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应该会比较寂寞吧?”

辉凡面露不悦,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那麻烦你转告我母亲,我还是会一直住在这里,不会回去……这里有着我和若可的很多回忆,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

“你何必那么固执呢?”韧秋看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急切地说:“你妈也是一片好意啊!辉凡,你就不能……”

辉凡根本就没有朝他这里看,似乎根本就没有去注意他说的话。他只是不停地搓揉着双手,身体也似乎在颤抖着。那双迷离的双眼直视着前方,似乎是没有生命的一般。韧秋不知不觉地住了口,但是依然还想说些什么,便开始拼命在脑海中组织语言:该怎么说呢?他现在这样,犹如死去了一般,若可的死对他的打击竟然那么大!于是,他打定主意,开口说:“继续在这里抱着残旧的回忆没有意义地继续留在这里呢?你这样做,也只是伤害自己罢了。”

“你不会懂的,”辉凡那哀怨的口气令人听着心酸:“这里,只是一个让我静静地腐烂的地方而已……其实你们不该来这里,为我‘扫墓’……”

“你适可而止吧!”韧秋终于忍耐不住了,他走上去一把拉起了他,说:“你难道就不懂得考虑做一些积极的事情吗?扫墓?你真的把这里当成一个墓地了?你现在有心跳,有呼吸,有未来,居然把自己的家说成是墓地?你没考虑过伯父伯母的感受吗?你这样他们会多伤心,你知道吗?”

“是啊,我知道,”他没有什么反应,眼睛直视着韧秋,说:“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感觉我和死人有很大的区别了……”

“你……”韧秋正要发作,被翔汉拉住:“韧秋,你这是做什么啊!快点给我住手!辉凡现在已经很痛苦了,你别再继续增加他的烦恼和痛苦吧!”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若可死了,只会在这里‘腐烂’,不去考虑怎么抓出那个凶手!好,你就‘腐烂’吧,连你对若可的感情一起‘腐烂’吧!我已经没有心情再继续劝导你了!”

辉凡丝毫没有动怒,他的所有感情仿佛都不复存在了。无论再遭遇到外界怎样大的冲击,依然都不会再有反应了,他的麻木不仁,也导致他自身的“腐烂”不断地加剧着,因此,悲伤,也已经被麻木的感情征服,不可能再表现出来了。他看着满屋子的人,感到他们来到这里实在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安慰一个心已经死去的人振作,这就好比是要在沙漠中挖出一汪清泉来,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可是,他们还是来了,是因为什么?友情吗?不,不需要了,一个行尸走肉,对友情也不会有感觉了,是的,不会有感觉了,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

辉凡把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你们,不要再吵我了,好不好?让我安静一下吧。我已经不想再经历任何事情了,也不想再说任何话了。你们走吧,走吧!”

烈生叹了口气,说:“辉凡,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不要推辞,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我想,我不会再有任何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了。”他闭上了眼睛,摆了摆手,说:“你们走吧!”

“辉凡,”翔汉试探着问他:“你不想知道关于若可的死的最新情况吗?一点也不想知道吗?”

“我不想知道,”他的回答是如此地简单:“那是谁,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若可已经死了,所以,我也不会再对任何事情抱有希望了……我只是在不断地腐烂而已,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烈生看着这样的辉凡,开始回忆起一些往事。

怀月,对他而言,也曾经是那样极其重要的存在。

在最初失去怀月的日子里,他也是在这种绝望中度过的。对他而言,怀月永远都是无可替代的亲人,他更是渴望着耗费自己的一生来给予她幸福。或者,他一直都在为了怀月而活,为了她的幸福而活着。

见过怀月的人,都会说她美得不真实。她不仅有着一张足以倾倒众生的面容,也有着高贵和温柔的气质,她有着活跃的思想,她爱唱歌,绘画,她对生命充满了热情。这样一个女孩,简直不像是现实中的人,更类似于童话中描绘的公主。没有人能不爱她,也没有人能不想念她。

在她死去的那段日子,对烈生来说,是非常难熬的。他对生命中的一切,仿佛都无所谓了,那个他最深爱的妹妹就这样突然死去了,而杀她的,却是个“不存在的人”。他仿佛一下从奇迹中跌落到了现实中,那个上天缔造出来的艺术品怀月,就这样死去,离开了凡尘。难道是上天也嫉妒她了吗?是因为她太过美丽,太过完美,所以才不容她于俗世?如果真是这样,烈生宁愿怀月平凡一些,像其他女孩一样,平凡地生活、恋爱、结婚生子。但连这也成为了奢望,成为了无法达成的心愿。

杀死她的人就不可能会是不存在的。他陷入了无法解释的混沌之中,无法自拔。他找寻不到答案,甚至看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相。每天面对着翔汉、韧秋他们,要猜测会不会是他,会不会是她?在这折磨人的混沌中,他得到了一丝光明。

那就是那个小说家侦探——安蓦然的存在。

如果,他是可以将所有的问题解开的人,那么,对烈生而言,他就是可以带他离开这一片混沌的人。他现在生存的最大支柱,就是想要知晓真相,想要了解到他眼前所见的,哪些应当相信,哪些不应当相信。在被谎言和真实交织在一起的这个混沌中,他唯一可以抱以希望的人,就只有他了。

那个不存在的凶手,究竟是谁?

“烈生,你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韧秋的话语把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啊,不,没什么。”他支吾着说。

你们中,也许有着一个人,是不存在的……那个人的生命,是异于常人的,所以才毁灭了真实存在着的怀月吗?

烈生逐渐被这个毛骨悚然的想法占据了,他目前似乎只能得到这个解释。可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看得见的、摸得着的,他们都有着明确的生命。那么,那份不存在的含义,果真和沈家的案件一样,是通过死者的某种逻辑而推导出来的吗?可是,怀月为何会得出那样的逻辑呢?和思想怪癖的沈仰慕不同,她是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啊!

无论怎么想,怎么去理解,依然还是得不到答案。究竟,怀月的日记……当初是被谁拿走了?昭宇从那日记中发现了真相,他撕下了的那页日记,到底……

蓦然和念禾见面了。他们两个,很久没有在一起谈天了。这次的地点,是在念禾家中。

他刚进门不久,汀兰就招呼他坐下,给他和念禾都递上一块巧克力蛋糕,热情地对蓦然说:“这是我昨天在鹿寿路的甜品店买的!蓦然,希望你喜欢啊!”

念禾也微笑着对蓦然说:“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的就是巧克力蛋糕了,所以就在想如果你来了,一定买给你!”

“你也真难得啊,”蓦然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说:“平时那么忙,很难见上一面,想不到今天居然会有空了?”

“其实……我下午还要赶回店里去的。开分店的事情让我挺忙碌的。”

“大概什么时候分店开张呢?”

“这个还在计划中,店面的问题也才刚解决。接下来还要装修,招聘,要不是因为有曾先生的赞助,我早就已经没有钱继续下去了……蓦然,还在烦心案子的事情吧?”

“可不是吗?”他放下蛋糕,一本正经地说:“线索太少了,所以……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别太勉强自己了,蓦然。”念禾用充满着信任的眼神对他说:“你一定可以做到的!过去你也不是解决了那么多起棘手的案件吗?”

“我想,也许这次,我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你真是的,不要老是把精力放在那日记之上,也要多考虑些别的线索啊!”

“那日记我已经不再去看了,因为实在猜不出来。陆昭宇究竟是怎么看出来凶手的身份的呢?”

“蓦然,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呢?”

“什么问题?”

“凶手杀害怀月后,为什么拿走她的日记?”

“这……”蓦然想说“是因为日记上暗示着他是凶手”,可随后一想,又感觉不对。

“连你抱着认为日记可以查出凶手这个想法来看这本日记,你都没有办法看出来,那这本日记对凶手而言毫无威胁可言,他又为何要拿走日记呢?他拿走日记,真的是因为他认为日记对他有威胁吗?会不会是……如果不拿走日记,会导致某种后果?而他拿走日记,应该是在怀月说出遗言前吧?在那以后警察一直在勘察现场,他是很难动手的,所以他也不会是从遗言中听出什么来。”

“但是,也许这日记里……有着只有他和怀月才懂得的暗号呢?”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才懂得,那根本不需要担心别人看到吧?”

“是啊,你说得对,念禾。他为什么要拿走日记呢?”

蓦然开始考虑:莫非那本日记……真正关键的不是日记中记载的文字,而是日记纸本身?昭宇撕下那一页,难道是在暗示着那张日记纸本身可以指证凶手?可是,日记本身能对凶手构成怎样的威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