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天公总是不作美,今天天刚放晴,福喜公公就来报,“启禀公主,景妃娘娘正候在梨淑殿外,说是有事与公主一叙。”
黎沁挑眉,景妃和她素来无交集,今日刮的什么风把她吹来了?
梨嫔这段日子常常早出晚归,奉父王之命,为小公主抄送经文,以备百日宴之用。
前有侍女应氏,今又有景妃。黎沁叹息,看来她侨居梨淑殿的日子过得也算不上安宁。着实有些怀念当年在雀楼的日子。
“请她进来吧。”
“是。”
黎沁起身迎接,景妃乃是一宫主位,论位分当与她平起平坐。景妃初来梨淑殿,不能失了礼数。
景妃微微福身施礼,“公主。”
“景妃娘娘。”黎沁还礼,“不知娘娘今日屈尊亲临梨淑殿,有何指教?”黎沁语气并不热络。
景妃也不当回事,“指教不敢当,梨嫔妹妹近日诸事缠身,本宫正好落得一身清闲,特来陪公主聊聊家常。”
景妃是樾王之妃,她是樾王之女,黎沁不解,她与她有何好聊?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恐怕不是聊聊家常那么简单。别又是来和她吵架的。
黎沁扫了眼周围的宫女,“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娘娘唠唠家常。”
“是。”
“景妃娘娘请坐,有话直说便是,沁儿实在是愚笨之人。”黎沁不以为意,想着景妃可能是来火上浇油的。后宫之人最喜欢捕风捉影,以讹传讹。这些日子她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听得多了,反而不在乎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还能堵住那些长舌妇的众口不成?
景妃见黎沁的神色,便知她想多了,掩面轻笑,坦言道,“公主多虑了。本宫无心争夺后宫事宜,只想安度余生。再者公主乃樾国嫡出长女,有些事从公主出生开始就已注定,本宫将来说不定还要倚靠公主呢。此番来此,正是想与公主交好。”
景妃开门见山的表达来意,一番言语不失真诚。黎沁听惯了宫人的嘲讽,景妃却好言以待,一时表情错愕,不知说些什么好。
“公主莫慌,本宫这番话确实突兀了些。公主不妨考虑些时日,再答复本宫也不迟。这后宫就算不多一个朋友,也不要多一个敌人,交好之意,就在于此。”
“景妃娘娘见笑。”黎沁回过神,“沁儿眼下处境如履薄冰,哪敢得景妃娘娘这般垂青。”
“莫以一时得失论输赢,公主蕙质兰心,当明白本宫的意思。”
经过景妃一番提点,黎沁恍然大悟。
枉她两世为人,有些事还没个刚进宫几载的妃子看得明白。
她是嫡是长,她的婚姻不可能只是朝中重臣之子那么简单。这正是伍贵妃在后宫处处为难她的原因。可不管伍贵妃如何对她,放眼整个樾国望去,及笄的公主只她一位,樾国国势不稳,与他国联姻可以说势在必行。伍贵妃是等得她的曦儿长大成人,可樾王等不得,樾国更等不得。樾王就算再不喜她,又能奈她如何。弃帅保卒可不是樾王的作风。
思及此,黎沁不得不佩服景妃的远见,“多谢景妃娘娘提点。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黎沁这才细细打量起景妃,生辰宴那天黎沁没过多注意过她。今日一见,确是个秀外慧中的妙人。一身装扮清新素雅,居于高位,能有此心,若她有心争夺后位,何不愁前程似锦。暗恼自己方才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景妃点头,昭阳公主的确是为数不多的聪明人,“公主谬赞。听说公主棋艺精湛,本宫不才,幼年也学过几招棋艺。公主有空不妨来景阳宫,与本宫切磋一番。”
“沁儿却之不恭。”
“时候不早了。本宫便不多留了,公主留步,本宫在景阳宫恭贺公主大驾。”
黎沁这下实打实的笑了出来,“多谢娘娘抬爱,沁儿必不辜负娘娘所望。”
景妃走出几步,似又有些不放心,折回来提醒,“后日小公主百日宴,还请公主多加小心。”
“沁儿谨记娘娘之言。”
目送景妃出了梨淑殿后,黎沁回到偏殿。这景妃娘娘比起那些六宫粉黛来,倒是有点意思。
想起方才景妃临走时的提醒,黎沁皱眉,不知此次百日宴伍贵妃又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如何算计于她。百日宴切莫掉以轻心,梨淑殿再过去可是冷宫了。一朝公主去冷宫,史无前例,可不能让她得逞。麻姑要是能在身边提点提点她就好了。
就在小公主黎曦百日宴前几天,麻姑服刑三月已满,被放了出来,一早命福喜公公和雀儿去接她。
时隔三月,黎沁再在梨淑殿见到麻姑时喜极而泣,麻姑被她吓了一大跳,“公主哭不得,明日是小公主百日宴,您这一哭要是传到了伍贵妃的耳朵里,她又要找您麻烦了。”
黎沁娇慎,“姑姑胡说,沁儿眼睛明明是被风吹进沙子了。”
黎沁看着麻姑一身的伤口,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沁儿害姑姑受苦了。”
“姑姑能为公主吃苦,何来苦之言,那是享福。”
麻姑这么一说,黎沁更是哭笑不得,“雀儿,扶姑姑回房好生上药养伤,明日百日宴姑姑切不可再跟沁儿一起去。”
“哪可怎么行?伍贵妃蛇蝎心肠,趁明日小公主百日宴,定会再加害公主。”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有雀儿在,姑姑放心。沁儿还有事,先回房了。”
话说这公主哭的好巧不巧,刚好被伍贵妃身边路过的苏嬷嬷瞧见了,回去对着贵妃娘娘吹吹耳边风,果然伍贵妃大怒。
小公主百日宴前天哭泣是多么不吉利的事。可想想百日宴在即,便寻了个名头托小李公公去梨淑殿传旨,说这小公主从出生开始就特别喜欢香囊,听闻昭阳公主手艺不错。作为小公主的长姐,也该表达表达诚意。就做十个小香囊恭贺小公主百日宴好了,意喻十全十美。
小李公公把伍贵妃的口谕传达到梨淑殿的时候,已是夜半。
雀儿当场想要发飙,却被黎沁拦了下来,“辛苦公公这么晚还来梨淑殿传旨。”
小李公公笑的一脸谄媚,“为贵妃娘娘做事,那是奴才的福气,奴才不敢说累。”
“这样啊。”黎沁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那就劳烦公公再跑趟东宫吧。本宫为长姐,太子为长兄,本宫与太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兄妹理应同心,一起为小公主送上祝福。”
“这....公主说笑了,太子可是储君,哪会女红。”
黎沁抬头看向来人,狡黠一笑,“本宫可没说笑。太子不会无妨,可太子哥哥身边还有位良娣。若太子良娣不会女红,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父王,您说沁儿说的可对?”
小李公公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公主少拿大王吓奴才。公主也不瞧瞧这梨淑殿是什么地,大王哪会来这?”
“哦?依公公所见,此乃何地?”
“公主莫怪。奴才实话实说,依奴才看,这梨淑殿堪比冷宫,说是冷宫还抬举公主了。”小李公公丝毫没察觉黎沁正在给她挖坑下套,仗着他是替伍贵妃做事,此刻跳坑跳得很是开心。
“放肆!谁给你这奴才的胆子,敢口出狂言,侮辱公主。”威严的声音在小李公公身后响起。
小李公公回头一看真是樾王,浑身发抖,忙跪下磕头认错,“奴才该死,大王饶命!”
若是这话放在平日里樾王不在,说说也就算了。可今日当着樾王的面,一个奴才都敢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侮辱公主,王室的尊严何在,王室的颜面何在?!
“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是。”
小李公公害怕得瞳孔睁到最大,“大王恕罪!大王饶命!”
听到动静的麻姑早已出来看到了全局,抬头看了看天色,跪下请命,“奴婢拜见大王。大王,小公主的百日宴再过几个时辰便开始了,恐怕不宜见血。”
黎沁虽不解麻姑何意,但还是跪下一起求情,“父王,您时隔多年再得爱女,小公主百日宴之日见血,怕是不妥。”
众人似是都没想到公主主仆会为一个害自己的奴才求情,不禁呆了呆。
小李公公一听自己还有救,不断磕头,“大王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大王饶命!”
“闭嘴!”樾王一脚踢上了小李公公的脑袋,“既然公主为你求情。孤暂且饶你一条狗命。若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侮辱王室血脉,岂可轻恕?就罚在这梨淑殿外跪上两个时辰,再去东宫传旨。孤累了,梨嫔伺候孤宽衣。”
“是。”
“恭送父王,恭送娘娘。”
“恭送大王,恭送娘娘。”
黎沁看着父王和梨嫔进了主殿方才起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宫里的老人着实厉害,跪上两个时辰再去东宫传旨?恐怕天都快亮了吧。人没死在梨淑殿,伍贵妃可怪不到她的头上了。她这个公主也算是落了个大度的好口碑。至于传旨,若是小李公公不去,便是抗旨不尊,那是要杀头的。若是去了,怕这东宫太子不会轻易放他离去。
以黎洛的手段,怕是这公公连全尸都不会有。东宫太子杀了翊坤宫的人,便是变相在向伍贵妃下战。麻姑这招借刀杀人着实高。
“福喜公公。”
“奴才在。”
“你看好了时辰,若是少跪了一秒那都要重头算过。本宫还要去赶十全十美的贺礼,公公好自为之。”
小李公公跪在殿外,明明是盛夏之夜,却忍不住直打哆嗦,紧张的咽了几口口水,无法想象等等去东宫传旨,太子会不会活扒了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