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魈之惑

三十三、魈之惑

三十三、魈之『惑』

那白发萧萧的老者从衣带上解下一个小巧的盒子,盒子有弹丸大小,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有奇凸的花纹浮现。

他将盒子用力掷在地上,嘴里说:“快去快去!”看那神情,好像他面对的绝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盒子,而是能够听懂他话语的活物。

盒子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几个圈,又沿着地面上的雕花方砖往前滚了两下,终于撞在墙角,微微反弹之后,停下来,不动了。

这盒子除了式样比较古朴以外,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是,却能够对看见它的人产生无与伦比的巨大诱『惑』。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发出讯息,引诱着旁边的人,打开它,一观究竟。

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站在老者身边的元自虚很是好奇。他俯下身子,将盒子拿在手里,凝视着它,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老者,那老者虚眯着双眼,布满皱纹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好像在有意无意地暗示,那盒子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就看你敢不敢打开它了。

元自虚端详着掌心的那个小盒子,也在踌躇,究竟是打开,还是不呢?

身边,老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中夹杂着冷酷,他看着元自虚的手在上面摩挲,他知道,他在极力抵抗这个小盒子的诱『惑』。

那么,元自虚打开这个盒子了吗?这个小盒子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倘若它被打开,元自虚的命运又会发生怎样无法逆料的转折呢?

且听我从头说起。

大唐开元年间,元自虚被朝廷拜为汀州刺史,携带家小,长途跋涉,前往汀州任职。

这一路虽然山长水阔,风景怡人,自虚一家人却无心玩赏,汀州刺史的位置空缺已久,朝廷有旨,诏令新任刺史速速前往,元自虚不敢怠慢,除了沿途在驿站换马,打尖儿修整以外,这一路上,差不多都在马不停蹄地赶路。走了几天以后,终于来到了汀州的州治所在地。

自己未曾谋面的属下,早就在离城门数里之处恭候多时了。相互寒暄之后,自虚一家来到了早已修葺一新的府邸,他粗略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庭院宏阔,屋宇壮观,芳草丛丛,修竹旖旎,只一搭眼,他就知道,为了迎接他的到来,刺史府的署吏一定事先下了很大的功夫,而他,对这里的环境也十分满意。

家眷们在仆『妇』的陪同下进入内宅,他本人稍事休息之后,在仆人的服侍下,换上崭新的官服,来到厅堂,接见他手下的属员。

吏员们按照职衔排成两排,依次觐见。

这些人,以后就要同自己朝夕共事了,元自虚心想。他暗暗把每个人的职务、名讳和体貌特征都记在脑子里,日后分派差事的时候也方便。

吏员们一个一个走上来,又退下去,在他们向他行礼的时候,元自虚也微微颔首,作为一州的刺史,至少在下属面前,他要留下一个亲民的形象。这些人参见刺史之后,垂手肃立在两旁,等待新任刺史的训示。看着那些诚惶诚恐的面庞,元自虚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就见从人群后面,缓步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见了元自虚以后,先弯下腰来,作了一个揖。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元自虚才看清,面前是一位年垂八十的老者。那老者肤『色』黧黑,须发皆白,然则满面红光,身子骨也甚是健硕。

一般的官吏,七十以后,便及悬车之年,就该向朝廷上交印绶,告老还乡,只有圣上特许,才能留任原职。而且,这样的待遇,通常是皇帝的亲信重臣才能获得,从这个老者的服『色』来看,似乎不是刺史府的佐吏,那么,他在这个时候贸然出现,又是为了什么呢?

慰问新来的父母官?伸冤?告状?还是令有别的隐情?

元自虚正在暗自琢磨,冷不防,老者如洪钟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萧老儿拜见刺史大人。”

元自虚欠了欠身,道:“老丈快快免礼,元自虚愧不敢当!”

却见那老者道:“我们一家数口,累世在使君宅中叨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去,承蒙以前的几位大人不弃,对萧某一家多有照顾,以后,还望使君看在萧老儿的面子上,对我家妻小多多关照啊!”

元自虚听得是云里雾里,半天也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刺史的宅子里还有外人,这倒是头回听说。

他正想问个究竟,就见面前的老者朝他深施一礼之后,微微一笑,便冉冉而没。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空气里,元自虚倒吸了一口凉气。问站在他身边的书佐,这位老者是谁?书佐傻愣愣地摇了摇头,对刺史大人说,他在刺史府邸出入多年,但是眼前这个人,他以前从来也没见过!

元自虚心里虽然犯嘀咕,却也明白,这个场合,这种事情不宜多问。所以简单布置了几句之后,就让这些人退下去了。

原以为,这个萧老儿一闪即没,而且消失的时候又有古怪,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谁知道,这老头竟然成了他府上的常客。从此以后,只要元自虚府上有什么大事发生,这老者都会事先登门拜访,替他指明吉凶,分辨善恶,而且,每次都很灵验。

元自虚为人刚正,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根本不当成一回事。那老者每次前来,不管说些什么,他都哼哈答应着,看茶之后,寒暄几句,再好言好语地把他送走,至于那老者临行时叮嘱他要想办法趋吉避凶的话,他是从来也没有往心里去。

元自虚新官上任,每日埋首于公务,很少管家里的事情。再说,男主外,女主内,公务他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关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呢。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整天呆在内宅的家眷,自来到这里之后,就经常见到有怪事发生。

据说,每当天气晴朗,皓月当空之际,怪事发生的频率尤其高。下面这些怪事,都发生在元刺史家的宅子里。

家人出门的时候,常觉得眼前有黑影闪动,走出门去,定睛一看,原来有个人坐在房檐上,垂下来两只细脚,正悠闲地晃来晃去。等这人壮着胆子朝房檐上那个人问话时,只听得耳边一声轻笑,那双脚突然缩了回去,倏忽之间就不见了。

也有人看到,刺史府邸的院子上面,经常有三三两两的身影,脚不沾地,凌空而行,好像腾云驾雾一般。

家里的仆『妇』在厨房做饭时,屡屡碰见陌生的『妇』人,怀抱婴儿,向她们乞食。

小厮们则说,他们值夜的时候,瞧见浓妆艳抹的美人,在月下谈笑,有时候打闹起来,便信手捡起砖头瓦块,互相投掷。玩的高兴的时候,头顶的美人髻都散开了。笑声阵阵,同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家人以前随同自虚在外做官,都呆得好好的,可从来也没有碰到这么怪异的事,他们心里忐忑,催促自虚赶快想个办法,一家人总不能老这么提心吊胆下去。元自虚对这些事情向来是嗤之以鼻,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给家人摆事实,讲道理: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不去理它,它自然也就不会兴风作浪了。

旁人哪有元自虚那么达观啊,家人如坐针毡,晚上连觉都不敢睡踏实了。折腾了几天之后,终于有人抗不住了,抹着黑眼圈跟元自虚说:

“听说厨房后面的那间空屋子是神堂,以前的几任刺史都在那里面烧香拜神,现在我们来到这里,也不去祭奠神堂里的神仙,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这么多的妖魔鬼怪啊!不如……”

元自虚听了,勃然大怒:

“住口!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堂堂的一州刺史,竟然要向那些子虚乌有的狐鬼折腰,岂非有辱斯文。这事传出去,我颜面何在,又如何服众,以后谁敢再提,以家法从事!”

说罢,吹着胡子,瞪着眼睛,拂袖而去。

家人知道自虚是一根筋,他若认定了的事,肯定要一条道走到黑,别人再怎么说也是白搭。从此以后,也就没人敢提这个碴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元自虚来到汀州已有一段时间,刺史府的各项事务也逐渐步入了正轨。他也终于可以把公务放上一放,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这一天,元自虚正坐在屋子里面喝茶,那姓萧的老者忽然不请自来。自虚站起身来,迎上前去:这萧老儿虽然古怪,不管怎么说,两人交往了有一段日子,也算是旧识了。一杯茶见底之后,这老头笑眯眯地开了口:

“不瞒您说,老朽今日要出趟远门,探亲访友,寻幽揽胜,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我走之后,家中的男女老幼就托付给您了。”

元自虚低头喝了口茶,刚想问“贵宝眷住在何处,改日必定登门拜访!”才一眨眼的功夫,发现那老者已经不在身边了。

元自虚呆立半晌,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脆把府中的老吏找来,将情的前因后果跟他细细描述了一遍,想看看这人是个什么看法。这人听了以后,先是眉头紧锁,渐渐的脸上开始浮现出笑意,好像对这件怪事已经胸有成竹一般。

他先鬼鬼祟祟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斜签着身子,凑到自虚耳边,用一只手遮在嘴上,压低声音说:

“大人有所不知,我在这儿干了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常听人说宅子后面的枯树里,有山魈!

这些东西活的时间长了,借了人间的香火气,就会成精!”

“成精?”元自虚惊讶地问道。

“是啊,成精!我估『摸』着,您说的那个萧老儿,八成就是山魈变的!”

元自虚想起那萧老儿的种种怪异之处,一时之间,也变得将信将疑起来:子不语怪力『乱』神,细想起来,这话里可是大有玄机,孔夫子对神仙鬼怪的事情只是不说,可不意味着,一定没有。万一这东西真的存在,而且就在刺史府后院,现在自己一家人跟精怪同宅,还能有好事!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想到此,他让老吏赶紧召集府里的人手,在后院那棵枯树旁边堆起祡垛,直到木柴堆得与树梢齐平,便命人纵火焚烧。

那老树枯萎得有些年头了,水分全失,沾火就着,青烟腾起,火势熊熊,金黄的火苗窜得比房檐还高。在毕毕剥剥的响声中,那深幽的树洞里,先是有零星的咳嗽声传出来,接着惊叫声大作,然后便是凄厉的惨叫传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被浓烟熏得嘶哑的嗓子连呼“冤枉”、“冤枉”,惨不忍闻,外面的人听了,都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过了不知有多久,树洞里的惨叫声和呻『吟』声终于停止了,那颗老树,也歪倒在地上,化为灰烬。一阵风吹过之后,烟尘扬起,纷纷飞去,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众人都觉得,冥冥中,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仍然在自己耳边回『荡』。

元自虚在院子里伫立片刻,叫仆人把后院打扫干净,便回了屋子。那树里究竟是狐是鬼,是妖是怪,也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以后,家里再也没有怪事出现过。

过了一个多月,元自虚琐务缠身,差不多要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有一天,他正在厅堂里批阅下属的呈文时,忽然听见屋子外面传来一阵无比心酸的哭声。这哭声断断续续,由远而近,到厅堂的门前,便停了下来。元自虚心里纳闷,正想叫人出去看看,就见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月之前来跟他辞行的萧姓老者身披丧服,老泪纵横,抖抖索索地站在他的面前。

老者见了瞠目结舌的元自虚,怒不可抑:

“老夫数日之前远行,误将妻小托付贼人之手,结果横遭荼毒,我真是瞎了眼啊!现在四海之内,只剩我孑然一身,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凄惨的事了。元使君!元自虚!你好……现在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说罢,那老者擦了擦眼泪,随后从衣襟上解下一个弹丸大小的盒子,扔在地上,口中叱道:

“快去快去!”

那盒子滴溜溜地转了几个圈,在元自虚的脚边停了下来。

元自虚经受不住诱『惑』,把小盒子托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他对这个盒子甚是好奇,总想亲自揭开谜底,看看这盒子里藏的是什么东西!

可是,这老儿来势汹汹,不象有什么好事的样子。万一自己贸然而行,岂非中了他的『奸』计?

是打开,还是就此放弃呢?

恍惚中,那盒子好像对他发出无声的邀请:来吧,来呀,将我打开——

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这么小的盒子,就算打开,就算里面真有古怪,又能如何呢?而且,一个小老头儿,再有能为,在这重兵卫护的刺史府,又能将刺史大人怎么样?与其放任那老者在这撒野,不如就冒险一试!

想到此,他伸出手指,轻轻按了一下那盒子上的卡簧,只听耳边哒的一声,盒子应声而开。

盒子开了以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的心里,也在七上八下。

嗖的一声,从那里面,窜出了一只小老虎。那老虎身形只有苍蝇大小,五官却历历可辨,在元自虚掌心兀自窜来跳去,间或还发出一声声比蚊子的声音大不了多少的怒吼。

元自虚看着有趣,伸出手指去捉,那小老虎不等元自虚的指尖沾到它的身子,便如跳蚤一般,纵身跳到地上,一会儿的功夫,就长了几寸。在此期间,还不住地跳跃,凶猛地咆哮。自虚跟在后面,扑来扑去。谁知道,转眼之间,这小老虎竟然化为大虎,『毛』似针,目如电,尾若鞭,啸如雷,身形矫健,威风凛凛。一爪之击,碎石裂空,,一吼之威,震天撼地,果然颇有百兽之王的气度。

元自虚呆立在那里,正要喊卫队过来救命,就见这老虎后腿微蹲,纵身一跃,跳进中门,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吼啸,紧接着,元自虚便听到门里传来奔跑声,哭声,救命声,求饶声,惨叫声,咀嚼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把人间变成了幽冥。

——那些声音明明白白地告诉门外的人,门里,正在进行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元自虚吓得呆若木鸡,楞在那里,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也不能动。等他回复知觉,鼓足勇气,跌跌撞撞地朝门内走去。跃入眼中的,是遍地的抛掷的残肢,到处喷溅的鲜血,还有浓浓的血腥味,直冲口鼻,令人头脑发晕,喉头欲呕。——须臾之间,元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百余人,全都葬身虎口。

老虎和老者,却都不见了。

从此,元自虚也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了。

——那萧姓老者,果然让元刺史见识了他的厉害!

(出《会昌解颐录》)

五十六心头血四十四夜归四换脚四十五午夜惊魂六眼睛十五暴发户一变脸前言三十四眉间蛇四十九凶宅之一二十九飞船三十八蛊变五十鬼国二十鬼葬三十七临镜台六十一天外飞车二十七袖月十七井鱼四十一嘉兴绳技前言五十三离魂记三十三魈之惑四十三林间好汉六十因果二十六异骨二十五升仙五武德县秘辛饥饿的媳妇十四石中金四十错姻缘二十九飞船二十一卜五十二生死之间四十二回魂夜二十鬼葬二十五升仙四十二回魂夜二十九飞船十二猿猴变五十九凶宅之二四十二回魂夜十一千里传音三十八蛊变三十六魍魉人间十五暴发户六十二荒野惊魂三十四眉间蛇四换脚五十五生死盟十六古井迷踪五十五生死盟五十二生死之间一变脸六十二荒野惊魂二十三魅三十三魈之惑三十五怨偶四十八鬼旋风九怪婴三十一缩地九怪婴四十九凶宅之一一变脸四十八鬼旋风十三终身误五十鬼国五十八缘份四十八鬼旋风六十因果八神厨十二猿猴变二十七袖月七暗夜幽浮十四石中金二十三魅五十五生死盟四十二回魂夜十一千里传音三十五怨偶三十三魈之惑二十三魅六十二荒野惊魂四换脚三十四眉间蛇三十七临镜台十一千里传音三十五怨偶五武德县秘辛饥饿的媳妇八神厨十一千里传音三十二见鬼三千年女尸前言四十五午夜惊魂二十二家有仙妻二十鬼葬二十四古墓奇谭三十二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