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没有时间去心疼自己的双刀,刀被毁去后他用双拳继续试探过,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
人无完人,总会有破绽可循。
完骨期的修为根本不畏惧这样普通的攻击,反倒是宋钰弃刀后那几掌令他意外不已。宋钰的修为并不浑厚,但全掌之间所透出的力量钻入体内却让他真元隐隐趋于失控。
再几次交手,花司长已经退至门口,脚跟被门框绊住,身体骤然失衡后仰着倒了下去。
夜叉倾力提聚着真元,甚至是以被对手打断两根肋骨为代价,狂风骤雨般的攻击都是为这一刻作准备。
恰好花司长肥硕的身躯又能挡住力鬼的视线,让力鬼难以出手救援。
花司长身子一往后仰去,宋钰已经闪电般窜到面前,左手闪烁着微弱的紫芒。倾力交锋,雷鸣期高手很少汇聚全身真元,因为一次雷鸣之后,真元便如漏气的水囊,而他今夜却催动了两次。
宋钰真元将要耗尽,他明白自己只有一掌的机会。
花司长看着欺身到面前的夜叉,忽然笑了。
花司长微笑着伸手,便如抚摸伏在窗台上晒太阳的懒猫般,轻轻松松地就将主动送过来的宋钰手掌抓住:“你等的这个机会,是我给的!”强横的真元一无匹的姿态压制着宋钰,让他再难有半点动作。
“我等这机会也等了八年!”力鬼的声音忽然想起,两柄锋利的匕首深**入花司长后腰。
花司长负伤之余,还能腾出一只手拽住力鬼,双手用力,将两人又反抛回室内,嘿嘿冷笑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狗,用我送你的刀来对付我?”
“一刀是帮我那被你凌辱至死的姐姐送的,另一刀是替我父母还的。”力鬼刚才那一摔,腹部已经再次血流如注,但他却毫不在乎,伸手从后颈上再次摸出一柄同样精巧的匕首:“接下来,算一算咱们俩的帐。”
在后背贴肉的地方还藏着一柄匕首,宋钰觉得这家伙太狠了,为了替姐姐和父亲报仇,竟然愿意在这仇人手下任其奴役,一咬牙就是七八年,人家这才叫专业啊。
只是这匕首一看便知道和自己直刀质地差不多,压根就不能对姓花的造成什么伤害。
“去和冥神算吧。”花司长怒极反笑地踏步上前,腰眼上两个窟窿在行走间血如泉涌,但他却浑不在意。
屋外风声大作,竹叶在夜风中发出一阵阵无海浪般前赴后继的声响。
一道电色撕开厚实的黑云,狰狞地露出它那扭曲的身姿,将整片夜空照亮。
随即,大地再次陷入黑暗。
看着力鬼那舅舅不亲姥姥不疼的脸,宋钰忽然觉得他亲切起来,伸手拍了拍那家伙肩膀:“该是你运气好遇着我,错开今日,你恐怕还要忍几十年。”说话间,宋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跨步挡在了前面。
“不要!”月娇声音微弱地叫着,宋钰真元耗尽的迹象极其明显,这样直直面对花司长,这和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宋钰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随着他运转真元时间的延长,头顶黑云也愈加浓厚。
大荒的世界有着他只身运行的规律,当宋钰长时间运转真阳炁的时候,头顶便有云团凝聚,仿佛是云团中藏匿着一名旷古绝今的剑客,正徐徐拔出长剑。
宋钰不知道那道电光针对的究竟是《真阳炁》还是他穿越后的灵魂?
宋钰渐渐的也相信了宋时关临死时候说过的话:敬畏神明!所以他放弃了做杀手的生活方式,能不动用真元的时候尽量不动,但
这并不意味着他顺从了上天。
他,只是选择雌伏。
听着窗外呼呼作响的风雨,宋钰冲月娇笑笑:“没时间了。”
花司长笑虐着来到宋钰面前:“你在玩什么鬼把戏?”他毫不犹豫地相信,现在自己一根指头都能戳死真元消耗一空的夜叉。
宋钰伸手做了个动作示意月娇不要上前,然后看着花司长,笑了。
笑得很开心,仿佛凯旋而归的将军一般。
忽然,一滴血珠从花司长眼前滴落。
一滴、两滴…十滴…
花司长好奇地摸着自己额头,不记得这里被伤害过,夜叉的双刀都已经被自己敲碎,能威胁到自己的只能是现在还插在自己后腰上那两根牙签。
一震寒意从花司长后脊升起,双眼圆睁,仿佛在白日见着夜游神一般令他感到惊悚。因为指间传来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眉心多了一个窟窿,那些血真的是自己的。
宋钰吹着一声唿哨,一道细小的白影便从那血窟窿中飞窜而出,随即钻入宋钰袖口,没了踪迹。
“完骨巅峰,很了不起吗?”宋钰这才伸出一根手指,朝双目圆睁的花司长胸口点去。
在他指尖,仅有一粒豆大得紫气在夜色下吞吐闪烁。
“真阳魔劲?”花司长在火焰中发出不甘的嚎叫,随即整个人冲出房间,纵身跃下木楼,冲进雨幕中。
宋钰对于这情形,只是轻轻吐出一个字:“愚蠢!”如果雨水能浇灭这火焰,宋钰这会已经死在何老头手中。
宋钰俯身建起地上的面具,毫不犹豫地将面具戴回脸上,又伸手将头蓬罩在头顶,这才冷冷看了力鬼一眼。
力鬼没有说话,平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腹部,一捧捧的雪水从指缝间涌出。
“先生?”月娇泪水夺眶而出,本以为自己今夜注定受辱,她想可能有人来救自己。也许是师兄,也许是莫名其妙逼着自己来到这里的师傅,又也许是偶然间从这里路过,一怒拔剑的剑侠剑仙。
月娇想幻想过无数可能救自己的人,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先生。
宋钰从怀中套出一张皱巴巴,几乎湿透的宣纸:“我说过今夜将新曲给你。”
月娇摇摇头:“还有机会登台了吗?”
“只要你想。”宋钰拾起一张焦尾琴,信手拨着仅有的三根琴弦,一串音符从他指尖轻轻流溢而出,乐调古朴而不失雅致。
月娇小心翼翼将宣纸摊开,缓缓吟了出来吟着吟着,泪水滂沱而下。
月娇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读着,却不时拿眼睛瞟着宋钰。先生抚琴时,依然是那样一如既往的专注,但她却念不下去,颤抖着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月娇问得莫名其妙,宋钰也回答得莫名其妙:“弱水那些人为着目的从来都不择手段,他们暗中对我的试探从来没有间断过,只是你太傻太天真。这一次他们逼你来这里,不过是众多手段中得一种,但却是最有效的。因为我却不能不来,姓花的是螳螂,我是黄雀,花蝶和你师父就是那捕食黄雀的鹰。”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这些。直到先前得悉你身份后,才忽然间想起前段时间师傅提到的专门针对夜叉的临渊计划,但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宋钰停止抚琴,望着月娇道:“如果当初知道你是弱水的人,我不会靠近你。”
“可是,月娇不后悔遇上先生。”
“嗨!”躺在地上的力鬼忽然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看
来你还有更多的麻烦,弱水那些人也许转眼就到。虽然肚子上这伤是拜你所赐,不过你帮我杀了那脑满肠肥的家伙,咱俩扯平。我为了报仇能隐忍这么久,你为什么不躲上一躲,充什么好汉?我不会告诉她们夜叉的身份,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用这东西对着我脖子来一下,死对我来说,也算解脱。”
“我也不会说,打死也不说。”月娇慎重地强调道,宋钰终究是没有多说,只是心中感叹着造化弄人,为了月娇他可以闯花府,如果事情败露不过是离开天关城而已。
力鬼又说了太多话,他这样说难保没有套点近乎,希望夜叉不要有杀人灭口的心思,但这话确实让宋钰犹豫起来。
单是和弱水作对,这天下几乎没有可以安身立命之所,既便是人迹罕至的镇魔岛,也能被弱水找到,这一年多的暗自修炼让他对宋时关的修为有了更多的认识。
无知则无畏!
当面对过死亡后,才会对恐惧有真正的认识,而宋钰差点自己将自己封成一块玄冰,再也醒不过来,所以他对生活有着更多的迷恋,对这种自由的追求远远高于对一个异性的好感,这是宋钰畏惧的真正原因。
想到走,宋钰几乎没有犹豫,将直刀碎片一一捡起兜在怀中,忽地打开窗户。
劲风细雨扑面而来,一道闪电在夜空中闪现。
月娇坐在原地哭成了一个泪人,眼看先生一句话也不说就欲离去,连忙说道:“对不起!”
这一句包含了太多的含义,因为月娇明白,是自己给先生来带了困扰。他也知道师父、师兄们的性格,对自己严酷,为了惩罚自己,师父面无表情地夺走自己红丸,师兄们则是理所当然地安慰:“这样就对了,有恨才会让你更有力量。”
花府外面的道路上必然有张罗网已经为先生张开,等待着先生一头装进去,偏偏她醒悟得太迟,更无力去改变。
无论是师傅、师兄,还是花蝶,这些高高在上的顶级杀手都不是她一个还未跨入雷鸣境界的女子能够左右的。
宋钰背对着室内,视线停留在外面的夜雨中,那里正有一簇簇的迎春花在雨中怒放,电光中还能看见几只蝴蝶在风雨中拼命挣扎着翅膀。
宋钰伫立在窗前,笑笑朝那花丛指去:“在海上,我见过最大的飓风暴雨,它们可以将比这竹楼打无数倍大的航船掀翻转过来,但它们却无法令一只蝴蝶臣服,因为---”
说话间,宋钰窜出窗口,纵身飞跃在夜幕中。
咔嚓!
一道电光撕开黑云,笔直落来。
亮晃晃的电光照亮了整片天地,仅有宋钰的声音还在夜空中回响:“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月娇收住哭泣,她和先生之间的关系在今夜算是彻底被断绝。如果换着正常人,或许他们之间还可以有一份惊天动地的浪漫继续上演。
命运弄人,奈何他们彼此都同为杀手,弱水不容夜叉就如夜叉眼中容不下花蝶一般,不可化解。
今夜一过一切都算是完了,她随即自嘲地说着:“我们压根就没有开始嘞!”
力鬼同样是热泪盈眶,仰着头反复咀嚼着宋钰最后一句话。他忍辱负重无数日夜,只为有机会对**自己姐姐,迫害自己父母撞墙自尽的,在天关城权柄滔天的对仇人发出致命一击。
力鬼这些年遭受的无数白眼和鄙夷,连他自己都快看不到自己的希望,直到这一刻终于被一个杀手轻轻松松一句话所肯定: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