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顾铖拉着来到走廊,安然这才回过神来,怯怯地望着他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我俩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顾铖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着,“去老地方——我们的秘密基地。”
安然自然明白,顾铖说的是哪里,于是没再开口,随着他的脚步一直朝天台方向走去。
顾及到安然的腿伤,顾铖渐渐慢下脚步,牵着的手也更加用了用力。不多会,两人来到天台的铁门前,双双在台阶上坐下。
“你刚才……”借着楼梯道里微弱的灯光,安然转头望了望沉着脸不说话的顾铖,轻声地开口,“怎么会那么大的火?我都没那么生气呢……再说了,你又不像我,早已经被纳入不良少女的行列。你可是老师眼里的好班长好学生。这么跟老师撕破脸总归不太好吧。”
“好班长好学生又怎么样?不良少女又怎么样?”顾铖的口气不太好,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这不过是他们自以为是给我们订上的标签!他们了解多少?!以为教了几年书,就把学生看通透了?就能随随便便吐脏话骂人了?!他……”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再气坏了自己……”见顾铖越说越激动,安然赶忙打断了他的话,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来回地揉搓着,“他们不是一向如此么,我都习惯了。”
“一向如此?”顾铖冷哼一声,“借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向来如此,就一定是对的吗’?必然不是!为人师表,说出那样的话来,还指望着我们尊重他?搞笑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顶撞老师的事,我来做就行,何苦连累你。”安然小声地说。
“我连累你才是。”顾铖叹一口气,“从前只教你自己承受太多,现在有了我,怎么能再让你受无谓的委屈?顶撞他是我不对,我自然会找时间跟他道歉,但是!他也必须为他今天的言行,对你道歉!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这么欺负,恕我真的做不到。尊重也是相互的!”
安然汗颜,从前的自己像个刺猬似的,逮人便出言不逊地怼来怼去。跟老师也是,一言不合就开口顶撞。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那样做到底有没有道理,甚至很多时候,有些强词夺理。然而顾铖此举却并非如此,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你说的对。”安然想了想,低下头小声地开口,“不过我担心,还没等我们去说理,他早已经添油加醋地将今天的事告诉班主任了,还指不定会怎么埋汰我们呢……”
“我还怕他不说呢!”顾铖不以为意,“老班不是那种,只会听物理老师一面之辞的人。虽说脾气不太好,但至少明事理。没事的!到时候有我替你扛着。”
安然叹了一口气,她从来没想过高中生活会是这般复杂,不论同学之间也好,师生之间也罢,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门门道道——而这些,恰恰是她最不擅长的。
“对了,不说这个。”安然想起顾铖上课前说的话,心里在意得紧,于是赶忙扭头问到,“能和我说说,你和叔叔的事吗?看到你这样苦恼,我也很担心……”
“我爸?”顾铖的身子往后仰了仰,双手撑在地上,良久没有出声。
“啊……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安然解释着,“我不是八卦得非要打听你家里的事,也不是想要多管闲事。只不过……只不过我是不忍心看你这么烦恼,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我琢磨着,如果能多了解一些你们之间的事,可能会想到开解你的方法。假设这样会让你觉得难过或者怎么样,那肯定不是我的本意,你可以不用跟我说。”
“不是的,丫头!你别误会。”顾铖重又坐直了身子,憋着嗓子对安然说,“我没有想要对你隐瞒家里的事情,也没有觉得你是多管闲事,反而很感激。真的,在你之前,没人会关心这些。”
“那……”
“没怎么跟你提我爸的事,是因为……”顾铖停顿了几秒,接着说,“是因为对于他,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从小我跟他便不是很亲近,渐渐大了,交流的次数也更少了。说实话,除却他是我父亲这一层身份,我对他这个人一点也不了解。”
“是这样……”安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是啊……”顾铖苦笑一声,“从小对他的印象,只是整天躲在书房里,埋头研究那些,在我看来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对于我的事——哦不,应该说对于这个的事,他从来都是漠不关心。讽刺的是,和他说话最多的一次,正是在我得知他要和我妈离婚的时候。所以,我才会说,不知如何面对他,和他离婚后突如其来的关心……”
“我听明白了。”安然抿了抿嘴,转头望着顾铖,“如果我说,你爸是爱你在意你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胡说?”
“我不知道……”顾铖皱着眉头。
“其实爸爸都是这样子的。”安然缓缓地柔声说着,“如果说母亲的爱是热烈奔放的,那么父亲的爱,大多是克制内敛的。他们天生没有妈妈们来的细腻,也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的艰辛。讲真,让他们像妈妈那样的事无巨细,实在是为难他们了。”
顾铖蹙着眉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安然的话。
“为什么我说叔叔是爱你在意你的?要说这个之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安然卖起了关子。
“嗯。”好在顾铖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不耐烦。
“在你现爸妈打算离婚之前,他们是不是一直瞒着你的?”
“嗯……”
“被你得知这件事之后,叔叔有没有逃避现实?是不是第一时间跟你聊了很多?”
“确实……”
“你的下巴每天都干干净净的,是因为什么?”
“每天刮胡子啊……这跟我爸有什么关系?”顾铖有些疑惑,同时也有些开心,没想到安然连自己的这个小细节也能注意到。
“当然有关系。”安然轻轻地说,“你的刮胡刀自己买的吗?什么牌子?什么时间学会用的?”
“不知道……”顾铖迟疑地回答,似乎明白过来安然的用意,“是我爸买的……我也没有刻意去学,只是……只是某一天开始,我爸每天在我面前刮胡子,我还因此嫌弃过他……”在安然的提醒下,顾铖渐渐想起那些被自己忽视的细节——父亲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却默默地在行动上说明了一切。
“好,最后一个问题。”安然见时机已经成熟,想必顾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于是抛出了最后的一句,“昨天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