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无数颗黑漆漆的椭圆型手榴弹混合着漫天响箭,呼啸着砸入歆流河对面军容严整的尚军队伍中!顿时响起一片炸雷之音!
一片片血花飞溅而起,河对岸湿润的泥土和深埋地底的草根也一起被炸得翻飞。受惊的马匹和士兵,在一片混乱中四处乱撞,躲避着从天而降的恐怖黑蛋。
被炸得飞溅而起的人体碎片黏着纷飞的雪花,揉成一团模糊的雪团,而后又重重砸下!
前阵的人马受了惊,呼叫着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向着自己的中阵冲去。瞬间将尚军中排的阵型冲得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有些手榴弹被掷到了离河面极近的地方,爆炸激起的水花又给对岸那血腥的画面加上了装饰作用的“前景”。
我拿出祥瑞玻璃厂和兵器局协同制作的单筒望远镜,一方面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一方面又看着对岸的情况笑得好不欢畅。
在对岸,有不少士兵的脸部被手榴弹中飞出的铁钉打中,一脸鲜血,面容恐怖,在混乱中被挤下河。而另外一些受了伤不幸摔倒在地,更是被混乱的人群活活踩死!
尚军的战马可不像我月军的战马经受过炮火训练,它们被那巨大的爆炸声一吓,嘶鸣着往后跑,甚至有一些把自己背上的主人都颠了下去。而那些倒霉的骑手不是挂在自己战马的身上被拖死,就是被其他的马匹踩得面目全非!
前阵的尚军们在威力巨大的手榴弹面前彻底崩溃了,还活着的人不顾一切地往后跑。凡是有人挡了他的路,管他是战友还是将军,一律砍杀!
这混乱的上万人马齐齐后退,造成的景象和小规模的泥石流爆发有的一拼。
然而这时,只听对面有一将领,大声暴喝——
“临战退者杀无赦!!!”
紧接着,只见白光闪耀一片,那剩余位于中部和后阵中持长枪的尚军迅速重组阵型,一致将枪尖朝外!
然后入耳一声“射——!!!”的同时,因惊慌冲向后阵的尚军顿时倒下一片,身上横七竖八插满箭矢。还有一些被射中但未致死的,因着惯性被活活穿在自己战友的长枪上。
现在的歆流河北岸已然成了屠戮场,然而被屠戮者和屠戮者却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这,能不能说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黑沉的大地因鲜血而变得斑斓,飘扬的绒白雪花因杀戮而狰狞,原本因冰碴而呈淡淡乳色的歆流河水如今也变成了淡红。被挤下水的尚军并不多,反而有几个聪明的跳入水中逃走了。
眼见着对面已经采取措施来抑制混乱,我可不能任由他们重整旗鼓!
放下望远镜,我调转马头,面对着三万霸蝶将士,再一次长剑指天——
“儿郎们!你们是最勇武的战士!你们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霸蝶!对岸的敌人在等着你们,现在——”
我一抖缰绳,转回来,吟凤下切——
“全军渡河——!!!”
随着这一声令下,密密麻麻身穿白衣蓝甲的霸蝶战士一边大声呼喝着“霸蝶”二字,一边跳上岸边早已准备好的船只。船上的锦州籍船夫渔民,均是自愿摆渡,此时他们也随着霸蝶战士一起高呼。
一时间只听声浪喧天,不怎么宽的河面,立即被大量载有白衣蓝甲战士的渡船铺满!
在微红的河水映衬下,那原本冷色调的白衣蓝甲也透出一股势焰冲天的血腥杀气!
伴随着大大小小的渡船前进,有金属碰撞声被掩盖在战士们的呼号的声浪中。这时已有几只船接近了岸边,而对岸的尚军亦是发现了这一点,便趁着这短暂的炮火间歇,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虽然说等敌人渡河到一半时再攻击是最为妥当的,但面对着全副武装凶猛若虎的霸蝶战士,上上之策,无疑是先下手为强!看来敌军将领也不笨,这么快就看清了这一点。
想到这儿,
我冷笑一声,唇边带出残忍的笑意。
严封崖综合实力很强,我承认;严封崖手下的将领都不是无能之辈,反而多是善战之将,我也承认;严封崖治军有方,士卒们都愿意为他效死,这我还承认。
但是,他综合实力再强,强得过我吗?!如今的锦州无论是科技、农业、文化,还是军民凝聚力,都当属全南齐第一!
再说,他严封崖手下多善战之将,我手中握着的,就都是软饭包窝囊废吗?非也,暂先不说那些由名士高人组成的幕僚团,我精心培养的名将速成堂学员虽不说所有,但大部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此外,他严封崖治军有方,我这个商人出身的大帅虽然自己不太会治军,但现在我的手下多得是会治军的人才。而且在在精神信仰方面,我可比他严封崖手段高多了。
之前之所以会被他严封崖逼得我整天忧心忡忡,主要还是因为他与吴明等联手,在兵力这方面比我强大太多。锦州全体将士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万,面对着严封崖等的几十万大军,能够撑到今天,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而现如今,我有了火器,他严封崖几十万大军又如何?还不是任我屠戮!
此时,先一批抵达岸边的霸蝶战士,还未下船上岸,见尚军已经到了有效攻击范围内,便训练有素地将自己手中的手榴弹抛上岸。瞬间便又是一番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的凄惨场景!
紧接着,尉迟旸高举手中的九节钢鞭,嚎叫着跃上岸,红着眼睛冲进由鲜血、残肢、断体、肠子、肉块充斥形成的巨大血肉池!
一条九节钢鞭挥舞着搅起敌人的血、敌人的肉,将这些已经几乎成为糊状的散碎带上铺满雪渣子的天空!
跟随着尉迟旸,白衣蓝甲的霸蝶战士如同山洪爆发时,漫上河岸的河水,挟万千威势而来,勇猛无匹,锐不可挡!
尚军已经完全被打乱了阵脚,如今虽然仍是人数众多,但士气却是一溃千里。
而此时,河面上的大小船只已经凭着彼此之间的铁链,在歆流河面上拼成了一座巨大的浮桥。数万霸蝶战士顺着这座“浮桥”登上了歆流河北岸,参与到这场盛大的血与铁的华丽盛宴中!
我端着望远镜,看到河对面尉迟旸如嗜血狂蟒般的九节钢鞭,疯狂吞噬着一条又一条的人命。那血腥和杀戮带来的快感,我似乎能从他被鲜血糊满的脸上感受到。
说实话,我也想要参与其中,亲身体验这种濒临疯狂,与死亡为伍的滋味,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白雪踏着蹄子,不安分的动来动去。我拍拍它的脖子笑道:“给我安生点,谁让你除了我谁都不驮。”
“大帅,”一直在我身边观战的穆风突然开口道,“末将也愿战场杀敌,为主效力!”
“好,你去吧。”
我说着点点头,穆风向我行一礼,而后拍马渡河。此前我从未见识过穆风杀人,只知道他是江南七俊之一的“红玉箫”,而这次我拿着望远镜看的清楚。
只见一身镶红边海蓝盔甲的穆风刚带领着一队霸蝶战士进入到屠戮场中,手中的雪亮长剑就如同一部割草机,将那些狰狞的头颅一颗颗斩离脖颈!
偏偏穆风的杀人招式又极为优美,那些在他剑下飞溅而起的热血不但没有让人觉得恶心,反而让人觉得那是为了衬托他穆风才存在的装饰。
我愣愣地看着穆风的身影,依稀想起当年,我第一次跟着南宫天翔上战场。在战场上,他就是战神!他就是死神!凡是他经过的地方,必是血沼一片!
但不得不承认,南宫天翔杀起人来,干净利落,几乎让人感受不到死亡的恐惧,只觉得那是一曲波澜壮阔的长歌。与他那般强悍霸道、大开大合的杀人招式比起来,穆风则更像是一个温柔的诗人。
“大帅,大帅?”
“嗯?”
听到身边有人叫我,我这才回过神来。
这一回神才蓦然发现,战争基本上已经结束了。歆流河那边就只有小部分敌军还在做抵抗,大部分有幸活着的也都已经投降了。
“哼,还说什么十万大军,这还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败成这个样子。”玉蝶儿一边咕哝一边抛着手里的剑。
这会儿雪似乎下得又大了,我拢着自己的大氅道:“走,咱们也过去吧。”
“小姐,您才刚……不宜过度操劳。”冬梅说着看向我,英气的眉头皱在一处。
“是啊大帅,雪又下得大了,臣陪您回去吧。”秦子桢骑在马上,脸色说不上很好。
接下来随我一同前来观战的一干谋臣将领都纷纷劝我。无奈之下,我只得把玉蝶儿遣过去收拾残局,而自己则带着人马回了桦庄。
到了晚上,雪已经渐渐有了暴风雪的势头。我端着药碗,迟迟不肯喝下。直到一身白衣的玉蝶儿带着满身的血腥味道来向我述职,我才不得不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喝下那苦死人的汤药。
玉蝶儿走后,我又叫来玄济,让他第二天跟随玉蝶儿一起出战,把蒙玉瑶给我尽快带回来。
我承认我是偏心蒙玉瑶,一方面是因为她本身的善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同我一样是亡国祸水。所以我不希望看到她红颜早凋,即使我自己做不到长命百岁,我也希望能推翻红颜早逝的箴言,希望蒙玉瑶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人生的际遇也真是奇妙,我与蒙玉瑶亡了两代君王,虽保住了命,却都丢了属于自己的爱情。而今我放弃自己追求的遨游天地,只为能不再受束缚,却不想竟掉进另一种束缚。
虽然当年逃过一劫,但不曾想,我的生命也只剩下短短一截。而对于依存于我的蒙玉瑶来说,即使她能够活很久,但没了我,她又能活多久?
这命运,果真是福祸相依,一环套着一环,而渺小的我只能凭着本能,一环一环的爬过,方知道自己留下了怎样的痕迹。
闭上眼,回首往昔岁月,感叹自己当年在洛阳真是活得恣意。偏偏那时不懂得享受,还总是凭着一腔热血想着自己能在这封建社会如何如何。
虽然那时的我心理年龄已三十有余,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易冲动。再加上越青环和周围一干热血少年的同化,我不自觉地像个幼稚少女。我甚至还爱上了南宫天翔,就在那段青葱岁月里,留下我属于一个少女的足迹。
蓦地,我轻笑出声。怪不得以前总觉得老人没有激情,原来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源于身体,而非阅历。就像是现在的我,虽然还保持着问鼎天下的豪情壮志,但却终是觉得力不从心。
因为过于劳累致使身体疲乏的时候,就只想着歇一歇。而那些爱的、不爱的、恨的、不恨的,也都看淡了,果真像个老人。但若是我身体好一些的时候,我就又开始热血沸腾的想要随军征战四野。
这样反反复复的心理变化,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但又不得不正视。
想着想着,我的手又开始不自觉地抚摸右手小指和中指的指根。在那里,戒指已经没有了,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但我却还是持续着这个动作,想象着它们还在那里。
有什么办法,我还是爱他。即使离我们的相遇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即使当初那惊鸿一瞥已经成为泛着微黄的往事;即使我从未将对他的爱说出口;即使我们始终像一对刺猬,一边想要靠近,一边却又努力保持着与对方的距离……
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夜里,不知怎的,我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他的身影。
原来上天真是公平的,他可以选择爱我或是不爱我,而得到了太多的我,却只能选择爱他或是更爱他。
这就像是一个轮回,每个人都逃不掉。只不过有的人选择忘记,然后跌入一个新的轮回,有些人选择执着,一辈子就只守着那个唯一,再也不允许别人进入。
而我,便是后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