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过去拍拍最外侧一个士兵的后背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花大娘早上起来发现死了几个引路的商人。”
听了那士兵的回答,我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于是又拍拍那刚把脸转过去的士兵问道:“穆将军在哪里?”
“将军去中军大帐了。”
那士兵说完,我直接走进不远处穆风的军帐。在军帐中正巧碰上徐威,他看起来忧心忡忡。
“你也是来找将军的?”我问了一声。
徐威转过身,“其实那几个商人最早是我发现的。早上我起来去……嗯,就发现他们死了,他们脸色乌黑,应该是中毒。”
徐威刚说完穆风就回来了。他进帐看到我就像是没看见一样,走到地图前凝视片刻才转过身道:“我已经向段将军说过这件事了。好在还有几个引路的商人只是稍有腹泻,没什么大碍,所以今天不做耽搁。你们去准备吧,吃过饭就开拔。”
“将军,”我微皱了眉,“这件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原来你也这么觉得,我劝过段将军了,但他坚持兵贵神速,不肯听劝。”穆风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又对徐威说,“你先出去吧。”
等徐威出去后,穆风也还是把我当做“大丫”,自己坐下有些无奈地写了一封信交给我道:“我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去梵阿,王杰应该已经进驻梵阿城了,你去向他求援。”
接过信直接打开看了看,见里面没有提到我的事只是单纯的求援,我这才点点头把信放进乾坤袋。这时穆风又把他从不离身的红玉箫递给我——
“这一去不管胜败与否均是凶险万分,王杰和我还有些交情,你拿着这个,他会照顾你一些。”
我郑重地点点头,“多保重。”
穆风在军中多受排挤,在主将段幽面前根本说不上话。而我身为他的一个小小的幕僚,更是无足轻重。既然劝不了段幽,那我们只好为自己找后路。
出了军帐我立即回到自己的小帐子里把里面余留的食物和水全部装进乾坤袋。再出来就见徐威领着约有二十几人的队伍在等着我了。这些人都是穆风的亲兵。
我走出去,不再掩饰自己本身的气质,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身手,直接潇洒跨马,在徐威惊诧的目光中一刷马鞭,轻斥道:“跟紧我,走!”
座下渠黄骏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扬起黄沙四段。身后的战士们立即追上来,马蹄飞踏,像是在烟尘之上驰骋。
跟随我的二十几人中有两名士兵极善记忆,靠着他们,我们这一行人才能在没有任何路标的戈壁之中寻找到水源。三个日夜,我们这一行人个个嘴唇干裂。狼狈不堪。
饿的时候就在马上啃点肉干,渴了灌两口凉水,夜间冷了也没有御寒的衣物,只能靠着喝几口劣酒来暖身子。酒喝下去,辣得嗓子痛,胃里也像有一团火在烧。
一路上我们很少说话,也很少回头看来路的方向。因为我们都有预感,这一战,凶多吉少。
大临宫城·顺和殿
大殿中跪着二十几个即将到各地区上任的县令。南宫天翔淡淡地瞟他们一眼,开口问道:“你们觉得什么样的县令才是好县令?”
大殿中短暂的沉默后,一个靠后的新任县令答道:“臣以为县令便是要治理好一县之地,要务是崇尚教化,让百姓知理而达性。”
南宫天翔冷哼一声,“知理而达性?朕来告诉你们什么才是好县令,能让百姓吃饱穿暖才是好县令。为百里之吏,乃一方父母也,对上要征粮纳税,尽职尽责,对下要抚遗恤孤,修桥补路。”
顿了顿南宫天翔又道:“朕知道你们大多是勋贵子弟,书读得倒也不错,但不要把你们上辈那些官场恶习带出来,记住没?”
“臣等谨遵皇上教诲!”
“都下去吧。”
“谢皇上。”
等大殿里的新任县令们走完了,站在一旁的南宫景辉有些疑惑地问道:“父皇,既然您对他们不满意,为何还要给他们官职?”
南宫天翔淡淡地看儿子一眼,“士子是国家的基石,现在豪门大族的势力虽有衰落却还不到能够彻底打压的地步,寒门士子多被豪族势力打压,还不足以撑起大临江山。只能慢慢来。你身为太子应该多作观察,这样的问题以后不要再问了。”
“是。”南宫景辉闷闷地答道。
就在这时,全德行一礼道:“皇上,御史台孙亮炟求见。”
“宣他进来。”
南宫天翔说完,全德就提高音叫道:“宣孙亮炟觐见!”
片刻后一身朱红官服的孙亮炟进来大殿,行过礼便道:“皇上,臣今天是来劝皇上不要急功近利攻打西墨特。皇上不要听段幽胡言乱语啊皇上。段幽只是一味想要增加战功,哪里考虑过我大临的长远?”
南宫天翔听完孙亮炟的控诉,倒是笑了,“朕已经下旨让段幽退兵了。是朕有些操之过急,事后想着有些不妥。”
孙亮炟一听松口气道:“皇上圣明。”
南宫天翔看着孙亮炟退出去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些文人,恨起人来心胸比针眼还小,害起人来,手段比蛇蝎还毒。”
“父皇可是在说孙大人和段将军?”南宫景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说的就是他们,”南宫天翔说到这里眼神一黯,“孙亮炟恐怕早就看出段幽急功近利,但直到现在他才来进谏,一来让自己洗脱干系,二来再把段幽踩上一脚。只是希望朕的旨意不会到的太晚,也希望段幽不要太狂妄。”
“父皇,您既然知道段幽脾性,为何还要让他领兵?”
南宫景辉明白父亲让他呆在这顺和殿中是要教他为君之道,所以充分发扬不懂就问的优良习惯。
南宫天翔看儿子一眼有些微微的无奈,“这也是想给寒门士子一个机会,是朕考虑不周。虽然把穆风一起派去,但穆风怕是说不上什么话吧。”
南宫天翔说到这里,又话锋一转道:“古往今来当天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驭将。如若兵权旁落,这把龙椅可是一天都坐不稳。朕派没什么根基的段幽也是怕兵权落在那几个大族手中。”
却说孙亮炟出了宫门回到自己的府衙,正巧下人来报,说是有一个被皇上任命到御史台的举子上门拜见来了。
待那年轻人进来,孙亮炟一脸肃穆道:“你就是程嘉福?”
年轻人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是。”
这名叫程嘉福的年轻人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已经高中举人,看来确实是聪慧至极。孙亮炟看了那年轻人几眼又问道:“你就是市舶司正监程文表的儿子?”
“是,正是家父。”程嘉福提到自己的父亲,脸上带出些得意。到底是年轻气盛,还不懂得掩饰。
孙亮炟看那年轻人一身正气先是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却又摇头道:“御史台不允许一切天真和华而不实的言论,如果有无论怎样都想来御史台的觉悟,那就来吧。只是在你得到你想要得到的官位前先把理想舍弃。”
“可是,大人,御史台最应该要的不是正义吗?”程嘉福有些迷惑地问道。
孙亮炟哼笑一声,“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正义,不扳倒对手你就是失败的!倘若失败了,你的存在就毫无意义!”
墨特·西部沙漠
无数临军士兵惊嚎着,奋力向上伸出手,但身体却像被粘住了似的,不断地往下坠。
那细细的沙子,再也不是美丽晶莹的样子,它们聚集在一起,张开血盆大口,如同一头狞笑的凶兽,将触碰到它的生命尽数吞没!
战马无力地奋力腾跃,却只换来更加迅速的淹没,向上伸出的手臂,逐渐凝固成向下坠落的僵直。
流沙!
没有比这更为可怕的沙漠怪物!
生命在这一刻方才显现出脆弱,在流沙边缘的战士们哭嚎着,趴在地上向自己的战友
们伸出援手,但却无力将他们拉起来。全军中仅剩余的二十个波斯商人忽然起身大笑着,高呼着墨特崇拜的雅丹女神,像一尾尾鲤鱼般,纵身跳进那片流沙!
段幽目呲欲裂,眼睁睁地看着携带的大炮等火器沉入沙子却不能为力。最后他长啸一声——
“撤!”
“呜呜呜——”
“杀——!!!”
撤退的号角刚响起,四周突然想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那声音仿佛是兽群发狂的血腥悲号。穆风一柄长剑在手,举目四望,只见西方冲出一队凶悍的墨特骑兵,个个马刀如雪,凶神恶煞。
那凶悍的骑兵们迅雷而至,领头的赫然就是东墨特一族的王子柴达!此时柴达的一双琥珀色眼睛已变成赤红,他手中的一柄弯月马刀像死神的镰刀般无情地收割生命。
段幽大喝一声,“贼子尔敢?!”御马迎战,一柄长槊在沙地上拖下一道艳红的深沟。
“呛!刺啦——”
兵器相撞,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柴达座下的凶悍马匹,重重撞在段幽那匹青菊身上。段幽借势生力,长槊抡扫,柴达连忙后仰,马刀在长槊槊竿上猛地一扭,泄了段幽的力气。
此时的沙漠已经成了血染的红壤,凶悍异常的墨特骑兵如一群野狼般疯狂地制造杀戮。
临军士兵这时候也开始反击。一时间各种刺耳的尖嚎混杂在一起,肉糜四溅,血肉横飞。而两军主将你来我往,身影在马蹄践踏起的漫天黄沙和血雾间模糊……
墨特·梵阿城
口干舌燥,喉咙像着了火一般。看见梵阿城残破不堪的土黄色城墙,我一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拿着鞭稍抽在身下那匹已经接近极限的渠黄骏马身上。
鞭子刚落下,马匹却突然向前栽倒!
我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下意识地一踩马镫腾空跃起,这才避免了被摔成残废的可能。再落到地上,只见受了伤的马儿在地上喘着粗气,嘴里喷出血沫,在冷冷的空气中腾出团团白气。
一点点挪过去,我合上马儿的眼睛,“去吧,你尽力了。”
说完这句话,我也是没了一点力气,一头倒在地上……远处似乎有人走来……是,死神吗……
“……姑娘……姑娘……”
干裂的嘴唇被什么滋润着,是水……耳边吵吵闹闹的,我费力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
“姑娘你醒了!”
一个丰润妇人欢喜地叫了一声,我看着那妇人总觉得眼熟却一时间想起她是谁。直到一个身穿铠甲的人推门而入,我才想起眼前这个妇人是谁。
她是王杰续弦的第二任妻子。而那个刚刚进来的身穿铠甲将军模样的人就是王杰。离开五年,王杰的样子变化倒不大。大临的男子通常五十岁以后才会蓄须,所以王杰虽然下巴上有些胡茬,但对他的面容影响不大。
“请问姑娘从何而来?”王杰走过来问道。
我从怀里拿出穆风的红玉箫递出去,然后在王杰和王夫人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那红玉箫上时,迅速从乾坤袋中拿出穆风的信,同时把乾坤袋藏好。
王杰看完穆风的信长叹一声,“皇上果然料事如神,姑娘放心吧,援军昨天已经出发了。”
听了王杰的话,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听王杰问道:“姑娘为何独身一人前来?”
“我……”我顿了顿,声音里有着深深的疲惫,“跟我一起的本来有二十多人,但我们路上遇到一小股墨特士兵。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
“早就听闻穆风身边有一红颜知己,今天才算见了。”
王杰可能是见我心事重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转移我的注意力。我看他一眼,“将军说笑了,民女只是个混饭的。”
王夫人对丈夫使了个眼色,王杰把红玉箫还给我就走了出去。王夫人温和地对我笑笑,“妹妹好好歇一歇吧,不必再担心穆将军了。”
我听着这话哭笑不得,就我现在这“长相”,就算穆风在军中呆久了想女人想疯了也不会找上我。
(本章完)